作为一个懦弱的人,我不喜欢战争,在我看来,所有的战争都起始于非正义。很多年来,电影《天国王朝》对于我都是一部伟大的电影,关于耶路撒冷的争夺。
这是十字军东征背景的题材,如今对于十字军很少好词儿了,不过在当年恐怕很多人都积极参与,甚至于热血沸腾,至于由此引发的种种血腥,谁在乎呢?片中的角色泰比留斯说为耶路撒冷奉献了毕生,起先以为为上帝而战,其实不过为财富。十字军东征本意是赤裸裸的掠夺,不过这种上层的决策,又哪里是基层的群氓所能知晓。不过对于当初的始作俑者,怎么也不会想到恰是几百年的东征,带回来阿拉伯的文化,包括古希腊的文献,最终成就了文艺复兴,也引发了宗教改革,引发欧洲政治的种种变革。
在电影的最后部分,男主角问阿拉伯的领袖萨拉丁(阿拉伯历史上杰出的政治家军事家)耶路撒冷worth什么?萨拉丁的回答耶路撒冷是nothing,男主角大摇其头,萨拉丁停顿一下又握紧双拳说everything。耶路撒冷被誉为三教圣地,既然被赋予如此崇高的地位,于是一切的争夺就变得天经地义,而所谓的不惜一起代价,也显得理直气壮,至于付出代价的反正是芸芸众生无知草民,大人物们横竖都不吃亏。耶路撒冷这种地位,成了中东千百年来的死结,当然也可以成为玩弄大众的终极武器。萨拉丁在历史上显赫的地位一部分便是因为他从十字军夺回了耶路撒冷,而在欧洲著名的狮心王理查也是同样的理由。
人类历史上,仇恨不是好东西,但是仇恨本身确实成为了某种推进剂,推动历史进程,也往往成为个人奋斗的动力。个人仇恨的成因很简单,往往个人利益受损。但是对于一些权势人物,因为可以调动更多的资源,所以他们会把个人的问题,上升到国家民族的层次,比如传说中的特洛伊战争,国王的女人跟着别国的王子私奔,结果是十年战争,私人恩怨用两国人民的血泪来解决,凭什么?
个人野心有积极的一面,比如盖茨乔布斯创业所改变的世界,但是另一方面,个人野心也是“一将功成万骨枯”的由来,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客观上有解民倒悬之苦,主观上还是彼可取而代之的动力,民心民意,看上去存在,实际上却有着极大的不确定性。
汉武帝算是中国历史上霸气万丈的皇帝,不仅在位时间长,任期之内成绩也确实显著,一句“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很有铁血气概,武帝也确实言出必践,这在政治上很受所谓鹰派人物的用户,当然爱好和平的人们未必这么看,武帝的称号是死后给的,古人给皇帝的称号是很有讲究的,一个字就要概括很多,好用兵的刘彻被称作武帝,确实贴切。他赶上好时候,经过文景之治的汉朝家底殷实,玩得起战争游戏,不过与来去无踪的匈奴打仗,最终是拖垮了匈奴,也耗尽了自己的国库,西汉后来很快垮台,与他不是没有关系。
汉武帝是千古帝王的样板,全世界差别不大,武力彪炳史册的帝王,往往更受瞩目,也是所谓的历史功绩,横跨欧亚大征伐的尤其受到赞美,前有亚历山大,后有成吉思汗,在他们耀眼的“丰功伟绩”之下,那些所谓的“失败者”甚至被屠戮殆尽,连在历史中留下声音的机会都没有了。
好在历史给这类“英雄”的机会并不多,这样想法的人或许层出不穷,这样做到的则是寥寥无几,所以军事目的的扩张,伴随着总是没完没了的拉锯,于是更多的冤魂诅咒着该死的战争,终于有人喊出“永别了武器”。在人类文明史中,战争无所不在,数千年的血腥终于站到了一种认识面前:和平更重要!战争或许有不可避免的理由,但是无论怎样,战争不是首选,战争是我们的幸福!这样的口号充满着邪恶,战争这样充满血腥的事情,又怎会是幸福呢?当然所谓大敌当前,可以增加民族凝聚力,这样的鬼话流传已久,符合谎话重复千遍原理。
帝王们的辉煌靠的是无辜生命的堆砌,不过帝王们自然不会以自己的喜好作为公开的理由。小说《射雕英雄传》里面郭靖问成吉思汗:大汗死后不过就埋一个人的坑,要那么大的疆域干什么?少年时的郭靖曾经很敬佩大汗的丰功伟绩,等到见多了尸横遍野,蒙古大军的N次屠城,终于心软,而横征天下的大汗并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笑笑:傻孩子!对于如今的蒙古族人,他们依然会追缅成吉思汗的辉煌,以成吉思汗的子孙为荣,对于那些被征服土地的人们,又是怎样的看法?
对于战争,赢家输家各有各的说法,而战争双方的生者死者又是另一番感受,死者甚至没有机会表达感受。《西线无战事》是另外一部伟大的作品,一群爱国的年轻人,在爱国主义的感召下,积极投身于伟大的战争,而实际上不过成为一场帝国主义分赃的炮灰。所以战争中打响第一枪的,往往都有着光鲜的理由,民族信仰领土国家利益等等,足够高大足够正当,只要启动了,后面的就不再是问题,战争机器向来缺乏暂停键,不死不休,所谓勇敢者游戏,当然也是爱国者游戏。
圣巴托洛缪夜的大屠杀发生后,天主教内部几乎一片欢呼,伟大正确地清除了异端,是信仰的胜利,是上帝意志的忠诚执行,那一刻人性中的残忍,因为正当性的标签存在,暴力杀戮是伟大的“清洁”工作,这样的逻辑在数百年后二战期间的大屠杀中再次得到响应,一大群善良的人们,为了德意志的复兴,进行种族清洗,发动战争机器,直到第三帝国覆灭,以及越来越多真相的曝光,才有了日后德国全民族的反思。
在人类的征战历史上,除了无尽的血腥杀戮,战场上的杀戮,也有战争引发的无尽后果,边境线的不断修改,这些边境线上的人们身份也不断被修改,这些蚂蚁一般渺小的普通人,没有表达权,他们在政治的权杖挥舞下,随意被改变着身份属性信仰等等。电影的台词可以是虚构的,但是问题却永远存在:我们为什么而战?
最近乌克兰克里米亚发生的事情,我再一次找出了这部《天国王朝》,回味耶路撒冷的历史,这座nothing但是又是everything的城市,如今则是巴以和平的千年死结。历史有很多死结,如果没有放下的勇气,所有的死结只会越抽越紧。当年以色列总理拉宾与巴勒斯坦的领导人阿拉法特携手走向和平,曾经鹰派的拉宾选择了和解,却遭遇刺杀,凶手不是巴勒斯坦人,而是犹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