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冯导的电影《手机》就颇为发人深思,手机所改变的世界,人们心中的惊恐,不是手机,是手雷。这个略微有点京式调侃,不过颇为反映了技术对人们生活的侵扰,也正是人们常说的技术是一把双刃剑。
手机产业的蓬勃发展,这是一个客观事实,手机的日渐普及,也似乎不可逆转,相对于电影所写的那个时代,如今的手机早已经超出了移动电话的概念,打电话收短信,已经是小玩闹了,如今的智能手机时代,每一部手机几乎是一个全能的信息终端,那些移动电话的巨人,如今都依然纷纷倒下,包括芬兰的诺基亚。
智能手机所带来的问题,并非只是中国特有,全世界都存在,一边是移动互联网带来的巨大变化以及巨大的商机,另一边是剧变对于当下社会的巨大冲击,社会的天然稳定性诉求,比较排斥过于剧烈的变化。各个国家的发展程度不同,面对这种剧变,感受到的剧烈程度也就相去甚远。
手机的最初,是为了摆脱电话线的束缚,无线技术的稳定性永远无法与有线技术相比,但是无线隐含的是自由,随时随地可以打电话,也意味着可以在私密的地方打电话,公共电话亭的封闭结构,也是为了这种考虑,但是肯定不如移动电话方便,手机在欧洲叫做mobile phone也是这个道理。
苹果的iPhone是智能机的真正推动者,可以说是以时尚的名义推动的,之前的智能机已经有了点征兆,无论是塞班还是黑莓,包括微软的Windows系统,都已经有了智能机的意思,苹果带来了全新的互动体验,使得智能真正上了一个台阶,也使得手机不再仅仅是移动电话,而是移动终端。
中国手机的普及始于联发科的MTK芯片,成就了一个山寨机的狂欢时代,那个时代的手机或许不智能,但是就功能来说,并不单一,已经具备了的数据功能,利用JAVA软件技术,可以集成一些简单的软件功能,最为革命性的无疑是手机QQ,华强北的巨大创新力虽然被鄙视为山寨,不过在深圳这个巨大的打工群体生活的城市里,也恐怕只有华强北的经营者们才能够深刻洞悉消费者的真正诉求,苹果代表高端手机的话,那么这些山寨机真正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群众所需要的,具备了真正的性价比。
中国产业的价格战,压榨了打工者们的收入,也成就了他们的收入,手机成为他们最重要的工具,不仅仅是通信工具,更是社交工具,通信的功能之一本就是社交。手机QQ应该是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功能,而山寨机一般还可以集成mp3,照相机等等一堆的功能,打工者出门离家,买手机无疑是首要的几件事之一,这点在张彤禾的《工厂女孩》中也有涉及。想想一部座机打电话,周围N多双耳朵竖着,这个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社会开放了,私密性的认识也强化了,以前这种叫做其乐融融,因为不允许私人空间,起码不鼓励,号称“心底无私坦荡荡”,从人的本性来说,总有一些东西不想让人知道,或者不想让特定的一些人知道,而手机显然是一个最佳工具。
打工者走出家乡,一般都很难再回去了,中国巨大的城乡差别东西差别乃至财富差别,这些都会使得这些走出去的人们,不愿意再回去,这种走出去,在全世界都是,属于人的本性所致,人的欲望所致。手机最初作为通信工具出现,最终成为信息化工具,信息载体,人们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即便不是智能手机,收一些彩信,聊一些QQ,其世界也不是原先的乡村可以相匹敌。新一代打工者在手机中成长,最终也成就了如今世界第一人口大国的用工荒。
每一种是新事物的出现,都会有争议,现在很少有人再会非议电视,1976年,我家组装了一台电视,9吋黑白,那是称之为小电影,一天没多少节目,领教了当年的电视剧《玫瑰香奇案》什么的,后来电视普及,社会上也颇多非议学生看电视不好学习,后来电脑接过了罪名,如今是手机。与前几代产品相比,手机是可以随身的,所以罪孽更大,包括颇有想法的范美忠老师也有异议,这也是促成我想写这件事的原因。我是看电视长大的,除了住校,多数时间电视陪伴我,电视所传达的信息,在那个家庭少有报刊的年代,已经是我重要的信息源,电视拓展了我的视野。与电视的这段渊源,多年后电视变成了网络,我的孩子坐在我的膝盖上玩电脑,她是罗大佑所说的“电脑儿童”,如今电脑是她很重要的工具,绘画写作社交,当然手机也是,公司奖励我的iPad给了她,不过没有成为主角,至今闲置。
回到手机这个话题,手机给了每个人自己的空间,这堆习惯扎堆的中国社会是更大的挑战,碎片化的声音此起彼伏,然而个体的人原本就是个体,碎片,或许与群体有关联,为什么要完全奉献给群体?对于手机的质疑声中,人们不自觉地有一种失控的恐慌,对于人的控制的恐慌。现代社会有着工业化的痕迹,控制包含了一种可预期的稳定,这也符合人性的期待,不稳定不可确定的未来,都不是人们所期望的,个体的独立与群体的稳定,向来是社会的一个冲突,手机的出现使得个体人有了很强力的武器,相比于电脑,更加强大。手机是工业化发展的结果,也可能是工业化的某种程度颠覆者。
做移动芯片的高通公司正在取代英特尔在CPU领域的王者地位,手机用户也已经超越座机用户,这种变化的动因可能各不相同,但是在客观上在改变着世界,改变社会的运转模式,没有什么是注定的,奥斯卡明星们的自拍合照可以灭掉克林顿们的自拍,权力结构不说在颠覆,起码不会是牛逼的始终牛逼,谁比谁更牛?还真说不好。手机才真正奠定了社交网络,改变了真正的人际关系。
在中国社会传统认知中,觉得相近的熟人才可以说事,才可以交往,网络是虚拟的,然而网络本就是人创造的,依然有着合乎人性的运转模式,那些熟悉的陌生人,恰恰解决了工业化以来近距离人们的挤压冲突带来的问题,想象一下打工者们的宿舍,那些超级工厂的宿舍,手机里的陌生好友恰好可以成为安全的吐槽对象,是非常重要的心理减压,他们是手机最重要的消费群体,早已经取代手机最早的商用群体(想想现在的手机还有多少宣传商用功能?),即便那是一个所谓的“高端群体”。
再说范美忠所苦恼的问题,也是全国教师们所厌烦的,就是孩子们玩手机,各地学校也有出台各种政策制度,收效甚微。在中国教育的批判中,大都把矛头指向学校,学校固然是一个方面,但肯定不是全部,中国的家庭教育整体上也是元凶之一,在升学的大现实面前,学校和家庭“合谋”,扼杀了孩子们的真正自主空间,电脑曾经充当过孩子们的港湾,但是电脑操作麻烦,开机时间长,不够便携,这使得手机天然是孩子们的“好伴侣”,从城市治安和择校上学的现状来说,手机又必须是孩子们的标配,事关安全,手机进入校园,是一个无法阻挡的事实。对于孩子们来说,使用手机之初,可能是一个港湾的作用,久而久之,手机打开的世界,使得在信息掌握上,他们与大人有了平等甚至超越的可能,这才是对于当下教育的真正挑战,我们习惯的一切成功模式源于孩子们的“不知道”,所以家长老师才可以有更大的操控权,这对于习惯于单一模式的中国教育有着更大的“破坏性”,范美忠虽然是中国教育的反思者,但是我们都有着一个固有的陷阱,我们无法摆脱我们所受教育给我们的影响,对于我们某种模式上的限制。手机打开了潘多拉魔盒,而传统教育依然沉溺于单向教育,干巴巴地讲着不知所谓的正能量,当孩子们同时面对正反信息的时候,心中的感受是大人们的虚伪,正能量是虚伪,这样的结论是不是很滑稽?
贾雷德·戴蒙德在他的《崩溃:社会如何选择成败兴亡》一书的开篇讲了美国蒙大拿州比特鲁谷的故事,那是一个外人看来世外桃源的地方,很多富豪在那里置办产业,当地人并不喜欢这种变化,老一辈还享受着过往的传统生活,而年轻一代则毅然要离开故土,他们知道外面的世界,蒙大拿州是美国经济倒数的州,安贫乐道,是颜回这样的圣贤人,普通人做不到,中外皆然。在一个开放的世界,门窗既然已经打开,隔绝诱惑,不会提高一个人的抵抗力,人们生活在无菌环境,只有一种情况下,那就是有病,比如美国历史上的那个“气泡男孩”,因为先天免疫的缺乏,不得不。手机终究是一个物件,有没有手机的出现,人类世界的变化也是遵循人性的特点,手机最终是一个应运而生的产物,既不是救世主,也不是妖孽,技术会改变世界,但是技术并不决定世界,对于人类世界,决定权其实还是人类自身。
顺便给大家一个忠告,即便简单的功能机,没有智能机那么多功能,那些简单的社交功能,依然可以具备,而一部好的智能机,其实是可以节省在手机上的耗费,想想缓慢的刷新速度,孩子们真的会耗费在手机上了,当然中国神奇的网速也是一个原因。手机开创了一个时代,消灭手机的是未来的时代,而不会是当下的任何手段,无论社会还是教育,最好坦然面对,即使是狼,也要学会“与狼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