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是必修课,全世界都会有,严格意义说是母语课程,叫什么名字,对于大众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操作,达到怎样的目标。
作家叶开在网上批评中国语文教育,从课本说起,最终有了他自己编的语文课本,这个我支持,但是出版社加上最好的标题,这个就太营销了,我就失去了兴趣。我不否认叶开所花的心思,绝对用心,但是语文这门课,除了一些基本的要求,其他都很难说好坏必须之类的,各花入各眼,有人觉得好,就一定会有人觉得不好。刚刚去世的作家马尔克斯,有人膜拜,也有人觉得没有什么,《百年孤独》名声再大,还是有人会读不下去。文无第一,古今中外,莫不如此。选编教材,往古代说,诗三百,古文观止都是这样的结果,都是颇费苦心的成果,很好,却不可能完美,所以古人才有遗珠的说法。
语文,粗糙地说,总是关于语言文字的课程,以基础教育阶段而言,自然不必上升到语言学的水平,语言文字的理解表达,还是需要的,也是最最基本的。口头的能力,以中国目前的考试现状并不可行,于是书面的操作,最终会落到阅读与写作两大领域,实际上也是全世界都这样要求的,至于更细化的词汇句子什么的,无非是更小的语言单位分析。
以汉语来说,最小的单位是字,然后是词,然后构成句子,句子组成段落,段落组成文章,语文教学中的精细分析,基于一个基本的逻辑:个体的正确组成整体的正确性。这个与三段论相仿的结论看上去很正确,也确实正确,但是这样完美无缺的方式,用到语文教育,本质上非常恐怖。语文本身不是精度很高的学科,强求精准,往往偏差巨大。
网上有一些恶搞的,把一些汉语句子的字序颠倒,但是实际的理解并没有出问题,这也是我们实际面对文本的时候,即使有错漏,却并不妨碍沟通理解。春风又绿江南岸,是名句,绿字是有神韵的,神来之笔,一者是王安石个人才赋,另一方面也是时间磨出来的,不是曹子建七步成诗的绝活儿,曹子建才高八斗,非常人所及,王安石位列八大家,你让中小学生在两三个小时的考试里用字精确,如王安石一般,这样的标准,不把人兴趣磨耗殆尽才怪呢!这样的尺度,人们的学习基本不会有成就感,总能答对的只能说体制兼容性很好,这类人是什么呢?秘书,充分了解领导,体察上情。
这样的局面是一个必然,把一国的教育公平押注在考试,为了确保考试的绝对公平,又不得不押宝给机器,机器不通人情,不会收受贿赂,绝对一碗水端平,于是语文除了削足适履,别无选择。这些年,人们始终吐槽高考作文,也是因为这是主观题,而且是分数大项,然而执拗于分数,使得语文教育的真问题,被忽视了,当然像那种颠倒词序的句子,人们理解虽然没问题,而且往往自动纠错,但是机器肯定格杀勿论了。
工作生活中,确实有一些抠字眼的事情,但是这种抠字眼往往不是一个人完成,更多是协商妥协的结果,而不是因为一个标准答案的存在。遣词造句严谨是优点,但是严谨首先是态度,而不是结果,单纯以结果判定,则是恐怖的。
咬文嚼字不能说不好,但是过犹不及。我们常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言下之意,光靠脑子记忆不行,要借助工具,我们认识一个字,提笔忘字,也就意味着合情合理,认识一个字与书写一个字,记忆是不同级别的,在一个电脑工具可以解决拼写书写困难的时候,太过执意,在一个信息爆炸的年代,学习的视野难免局促。
阅读是语文的大项,也是现实生活中最重要的技能。个人对于阅读是两种分类,一种是文学阅读,另一种属于信息阅读。前者片中艺术思想等等,语义相对发散,一千个人眼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是最好的比喻,越是经典,解读的结果越多样;后者偏重实用,意思比较集中,较少产生歧义,好比说明书,工作报告等等。但是两种阅读并非泾渭分明,其中有所交叉,无论那一种阅读对于单一一份素材,都会存在些许问题,我们希望阅读抓纲挈领,但是语言传播中的“变形”却无可避免,即使有文字时代也无法克服。瞎子摸象是个寓言故事,每个瞎子的局限,其实也是人类认知的局限,每个瞎子所传达的信息,在听者解析的时候,会有不一样的理解,这种不一样的理解再经过表述,就会发生偏离,你所认为的重点不是别人关注的重点,更要命的就是你以为你以为就是你以为,这句纠缠的话各自理解吧,所以有标准答案的阅读是恐怖的。
但是阅读能力总是需要的,也是需要评价的,所以会有测试(不是考试),但是这类测试本身就有一个设定,先入为主的设定,先行设定某种指标为阅读能力,所以阅读测试并不代表全部。但是对于考试的阅读来说,分数关系到后面的一切,一分不丢变得很重要,但是说明不了什么,久而久之,反倒可能被考试洗脑了。
而在阅读学习过程中,我们大概最熟悉的就是段落大意中心思想,大家没少受虐吧?语文老师的选择是考试现实逼迫的,未必真心想那么做,但是干久了,习惯成自然,想改变,也太难。但是当这种段落大意与标准答案结合的语文教学适应十几年之后,人们会习惯掐头去尾,程序化地处理文本,也许抓住重点,难免遗漏细节,时间久了,成为一种习惯性的模式,标题党盛行,只看标题就开骂,这些现象与语文教学种下的因,不无关系。而为了考试进行的阅读训练,只是做阅读题,真正的文本数量并没有拓展,这使得阅读题得分能力与阅读能力日益脱节,而这种得分能力则早就了粗暴解析文本的做法,标签化的理解,程式化的阅读,上海学生在PISA测试阅读细分上的弱点,与我们这种训练传统有所相关。这种传统还因为人们的思维习惯被强化,我们可以从一些事物归纳出一些关键词,但是并不代表这些关键词就可以反推出对应的事物,这种粗暴的思维习惯成就了地图炮,一说法国人就浪漫,一说德国人就严谨,不是这样对应关系的。
至于作文就更扯了,我不知道从何时开始,居然背作文成为一件应试技能了,这样荒谬的方式都出来,也难怪母语教育无比扯淡。
以前不觉得,也没太当回事,如今陪着孩子成长,体会着语文神一般的变化,回味之前的语文,越来越觉得语文才是一门真正充满暴力的课程,疯狂蹂躏我们的智力,我们的情感以及我们的节操,至于《新华字典》在我看来真的很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