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中考之前,老爸曾经问我,长大后的理想是什么?作为一直的好学生,想当个老师,其实太正常不过。不过那时只是想法,具体到如何当老师,初三的学生,能有多大想法。高中的时候,语文课上讲韩愈的《师说》,课后的作文,大笔一挥,写了一番对于老师这个职业的一些想法。那可能是我成长阶段最后一次,对于教师这个职业发表想法,在此后的十多年里,从未想过这个事情,教育早已经离我远去。
1987年,高三毕业时候,是可以选择师范的,从那个时候开始弥漫的应试气氛,成为一个陪学生无休止做题的老师,我不愿意。八十年代,教师地位并不好,虽然不再是臭老九,也好得有限,那是一个教师逃离的年代。而华东师大这样顶尖的师范大学,并不为当老师做准备,记得那时的《解放日报》有篇文章,说到师大中文系毕业论文有写曹雪芹蒲松龄研究的,就是没有人写中小学语文教学,毕业生走向来看,几乎没有走向教师岗位。
大学四年,其实还是很失望的,虽然学术榜上,学校可以冲进全国前十的水平,我们系又独挑半壁江山,依旧是一种失望。当年对于年轻的教师们来说,几乎没有希望,项目课题几无可能,大家埋头努力的还是考托考G,出国是另一种逃离。而学习上,我最无法理解的是教材的单一陈旧,以《高等数学》为最。在我高中自学微积分的时候,我用了老爸五十年代的大学高数课本,樊映川编的那本,到我们依然是那本,与我同届不同校的娘子是这本,后来遇到的很多毕业生都是,包括去年刚毕业的小同事。作为教材来说,这本教材品质很高,这样的成绩足以自豪,但是作为大学公共基础课,全国上下几十年一本教材,大家得有多懒?
上了大学,其实已经不是很关注教育,同学有做家教的,然后我们这群化学系的同学们,发现中学的化学题好恐怖,本专业的事情,反而不好说了,中学那种为了考试设置出来的题目,想当年很容易搞定,等到学了这个专业,终于有了一个角度切换。
我真正开始思考教育,其实是有了孩子之后,当你成为父母的时候,就遇到一个无法辞职的职业,无论是缔造生命还是把生命带到这个世上,两种说法都有一个责任的要求。而中国社会还缔造了一个全球独有的种群,独生子女。八十年代,刚实行这个政策不久,这群八零后被成为小太阳,小皇帝,如今我家也有了这么一个陛下,还是女王陛下。
对于女孩的养成,对于我影响最大的是电影《小公主》,不是秀兰•邓波儿那版,九十年代翻拍的,里面一句话:每个女孩都是公主。养成公主,是我的一个基本期望。这个公主,不是现在说的公主病,而是这个故事里面所传达的高贵心灵,贫贱不能移的高贵,善良真诚,阳光灿烂,通俗的说法,心理健康。
我不看教育书,但是养育孩子,是很实际的操练,全部的立足点就是一条:将心比心。在孩子的成长教育过程,支撑我的是两条:自己成长的经历和自由平等与爱的价值观。在我自己的成长体验中,自由平等如同空气一样重要,所以听话,基本是我剔除的一个词汇,我奉行中国传统的一个信条:无为而治。你不知道自己必然正确,如何正确引导?
大概2000年的时候吧,MBA渐渐升温,对于我这种大学毕业多年,学历职称职业都停顿的状态,这是一个改变的机会。在复习的过程中,我感觉到这不是我要的,考试教材里传达的理论观念,我无法接受,这个考试也就没法进行下去,最后敷衍了事。三十来岁,事业迷茫,但是隐约有点坚持,想做自己想做的。这个模糊的想法,日后成了对于孩子的“纵容”,当然其实这也是我自己内心深处的东西在苏醒。
孩子在很小的时候,就对文字似乎有点兴趣,拿报纸拿书什么的,没有中国传统抓周的做法,隐隐觉得孩子将来上学不会有问题,唯一的问题就是上课不会专心,具备多任务系统,多窗口齐开的风格,与我少年时差不多。后来,这点得以体现,上幼儿园之前,语言表达能力固然不凡,识字也是颇为惊人,不到一千,也相差不多。
但是,这个虽然作为老爸有点自豪,其实也真不算什么,幼儿园第一个月,老师反馈,各方面表现不错,吃饭能力不足,问是否需要特别关照。我回了一封信,A4的渡边纸,写了三页,各方面都一一回应,对于老师的提醒,我表示了感谢,但是我还是谢绝了,理由是这样对别的孩子不公平,对于她,也不应该在一种特殊关照的氛围中成长。我至今很感谢也很欣赏那位北师大出来的幼儿园老师,可惜只带了一年,休产假了,这是我遇到的以此为真正事业的老师,而不仅是职业。
一个孩子成长的过程,学校生活最长,但是从心理成长来说,幼儿园最为重要,选择幼儿园固然重要,孩子的心理成长,与家庭环境很有关系,情感的发育,心理调节能力都是在这个时期形成,三岁看老,不是说着完的,只是我们最大的困扰不知道什么才是影响性的。我的直觉是安全感,对于幼儿来说,没有比安全感更重要了,这是人天性中很直接的东西。所以,孩子的声音,必须第一时间响应,随着年龄增长,可以在响应之后,告诉她等待。孩子基于安全感的哭闹可以接受,可以理解,但是任何企图以哭闹达到目的,哼哼,没可能。人们大约同意拒绝孩子不合理的要求,却不大会想过,即使合理的要求,以是可以拒绝的,未来生活必将如此,我们有多少合理要求得不到满足?在孩子成长教育中,关于挫折的说法有很多,很多时候,把吃苦当作一种挫折,这本身没有错,但是挫折更大的意义并非吃苦,被拒绝,其实是一种更具备可操作意义的挫折,想想那些销售员,还有毕业生找工作,被拒绝是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你觉得很好很正确很合理,但是别人不鸟你,这样的挫折,可能是人生中最常见的。
父亲对女儿,大约都有着不一般的情感,一个人的教育基本三大块,社会学校和家庭。社会影响力大,学校专业化程度高,而家庭最大的优势就是无可替代的情感。家庭教育中,不是情感付出,而是情感交流,其实这也是成长中很重要的人际能力训练学习。孩子很重要,但是并非最重要,我的家里没有中心,没有谁可以占据绝对位置,孩子的某些权利,是因为年幼,随着年龄增长,有些权利会丧失的。作为未成年人,有一些特权,是有前提的,前提不存在,结果自动消除。当然家庭中的人际关系,是非常重要的基础,过去的大家族式生活,对于人际能力和人际认识,有着非常大的影响,如今家庭单元缩小,但是基本关系不会变,家庭中的某些需求也不会变,我个人的实践方法则是把家庭里每个有标识的日子,都会尽可能过一下,极简的模式或许就口头一下,而复杂的则是会精心设计了,小朋友过生日就有过几次,费用不大,内容极其丰富。如今的小耳朵情感丰沛细腻,与此多少有点关系,我们一起聊《非诚勿扰》就简直小儿科了。
幼升小,是这几年热炒出来的词汇,有资源的因素,也有教育本身焦虑的原因,还有就是蓄意的成分,小耳朵升小学,没有太多纠结,小小地磕绊了一下,最后还是得偿所愿。上小学与进幼儿园,有一点是相似的,她的意见同样是一票,当然年龄增大,多了分析能力,所以在小学的取舍上,我们给了分析意见,结论由她推导,不可否认,我们的分析多少有点导向性,不过六年小学哈皮度过,本身还是一种证明吧。小朋友在这个期间,培养了一股子自信心:只要给我面试的机会,我就能够通过(这点小升初见证了);只要是裸考,不惧任何考试(这条有待进一步验证)。
小学的开始,是中国升学大战路上的全面展开,低年级阶段,有些学习生活,还会介入,但是我不会督促。你有权选择不干,就要独立面对不干的后果,这是一个责任的教育,小朋友的安全意识强,不会去“惹事”,你可以不同意,但是你无法改变,就先遵守,这也是未来社会的生存原则。小耳朵的分数,确实不是我所担心的,她的起点高很多,强大的阅读理解能力,使得任何科目都不大可能成为障碍,事实也确实如此,阅读能力确保了学习的效率,也确保了睡眠休息时间。
我不介入学习,理由其实很简单,我们离开学校已久,考试的那套东西,我们早已陌生。与课业有关的东西,我们更多从杂七杂八的闲聊中,去丰富充实,至于如何整合,那是她自己的事情,至于所谓的思维导图是后来才知道的,我的直觉就是网络化,得益于互联网时代,我认为每个人都可以构建属于自己的网络化思想知识体系,人际关系在未来也一定是网络化,而不是金字塔结构。在实际操作中,我认为基本很成功,小耳朵在学校里扮演着“终结者”的角色,如果她不能解答,基本就不会有谁知道了,这点真心有成就感。
当然孩子并非完美,也不可能完美,但是那些不足只要不是致命的,阻碍自己成长的,其实都不是关键问题,因为社会是一个更大的整体,个人能做的事情会越来越少,一个良好的群体,往往有着很好的协同能力,就像足球比赛的补位,个人的短板,不一定是全体的短板,所谓扬长避短,可以有这样的一个理念。我们是考试中成长的一代,于我,在小学的时候,就已然被冠以“大学生”的名号,那时刚恢复高考,上大学从来就是一个必选项,但是毕业二十多年了,越来越明白无论是分数还是大学,都只是一个标尺,远不是全部,既不必否定学历教育,也不必死抱着学历教育,你放开这个,选择反而多了,否则不过是个自己加一个上吊绳,越挣扎越难受。没有了分数的直接压力,也就少了上学的过分纠结,不能说一点没有,起码也不是那么难受,偶尔气势汹汹来一句:明天我不想去上学了。然后我回应一句:好啊!然后一切都过去了。我不会去抠分数,一分一分的去抠,对于分数来说肯定有效,但是这样的成长,视野会越来越狭窄,思维也会越来越僵化,这不是我期望的。小耳朵的分数,在初中开始遇到些许挑战,虽然我不大关注,偶尔也还是会过问的,更多的是她会选择主动吐槽,在这些起起落落的分数里,我看到的是与我的相似性,另类的稳定:分数与考试难度不相关。
其实单纯以分数考核的话,孩子与我当年相去甚远,但是我依然认为她有我无法企及的优点。时代变了,可选项整体是增加了,包括诱惑。虽然学校比我们那个时候更加注重分数的厮杀,学校以外,其实有着分数之外更多的考量。培养未来社会的领导者,这话可能很大,但是在众多的领导力表述中,与自己内心的和谐是很重要的参数,从心所欲,而不是人格分裂,在她十几年有限的人生经历中,我更欣赏她清晰的价值判断,这是我们当年所没有的。至于她未来的人生路,我不知道,但是我有充分的信心。
前段时间,有老妈聊他们的教育,说到外公,基本也是很放养的。外公是前清举人,上过殿试,科举废止后,又上洋学堂,在国民政府任职,抗战全面爆发,从南京回老家,从此退隐,在乡间当个教师,那天跑步的时候回想,我对于教育的某些东西,或许是一种基因在起作用?我没有成为教师,也没想成为教师,但是教育始终是我在意的东西,孩子成为我的一个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