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谋子的电影未上映,就引来一场小风波,一位电影杂志的专业人士,可以说在内部看片之后,公然给出了一个不好的评价,并且拒绝了电影出品方的施压,大不了杂志关张。
对于这部涉及到敏感历史时期的电影,老谋子以一向的谙熟规则面貌出现,小说原作者也对他力挺,小说可以出,电影却不可以,这是神奇的国情,电影是个生意,比小说投资大,有些风险必须考虑,电影制作,不能不妥协,一意孤行,虽然可以成就经典,毕竟拖累太多人,比如《公民凯恩》,拖垮了当年好莱坞的大公司雷电华,那可是好莱坞第一个黄金时代的大牛公司,丝毫不让米高梅什么的。
电影涉及的历史背景是老谋子熟悉的,什么该删什么不该删,他也是了然于胸,无论怎样的改编,基调已定,他们那个年龄段的观众,看到也会心领神会,很多老年观众哭得稀里哗啦,也是合情合理,加上主演陈道明本人也是这个年龄段的,确实有很多在不言中。
然而,这个年龄段不是电影观众的主流群体,主流群体他们不会有这样的默契,这种半吊子的真相,未必会得出真相,反而会误解,进而扭曲。严歌苓挺老谋子,理由很充分,不怨老谋子,大家不满,冲审查制度去。理由确实如此,然而审查本身并没有清晰的尺度,这意味着在权力面前,只会选择多退半步乃至一步,甚至更多,以谋求回旋的空间,颇有点“欲练神功,必先自宫”的勇气。
自打网络审核以来,就一直有一大波不知所谓的“敏感词”,尺度不详,总之很机械,这当然并非是网络首创,而是现实社会运行的投射,对于电影来说,一向也都有着各种不同的敏感题材,圈里人并非不知道,只是具体尺度依然是个不确定,于是原本几乎可以上院线的《天注定》输给下载也就是注定的,也感谢下载,否则这电影如同没有存在过一样。
在电影中存在一个所谓“独立电影”的说法,因为电影属于开销相对大的一种投入,需要一些资本运作,资本的介入,往往会改编电影原本的意图,使得创作者受损,当然这是电影的经济规则,拿人钱财,不能不照顾别人的利益,久而久之,电影人多少有点不自在,于是有了独立电影的做法,这个时候资本有点天使投资的味道,提供资本,不干预创作,这类做法大都小成本,比如扶植新人的一些基金,也有一些名导,获得资本会略微容易,但是相对也还是少,所以独立电影与小成本制作,有所交叉。这类电影,由于资本局限,电影的硬性技术指标一般,但是内容方面下功夫甚大,对于敏感题材的尺度也会大许多,在国内逐渐就变成了地下电影。数码技术的进步,降低了电影的进入门槛,个人积蓄举债之类的做法,最终也是可以完成的。
回到老谋子,他的江湖地位自然不会走这条路,《活着》遭遇之后,他“老实”了许多,包括超生这种破事,也是老实认罚,即使规则不合理,有恒产有恒心,果然如此。《我的父亲母亲》就是这样的开端,华丽的镜头,加上关峡的配曲,成就了初出茅庐的国际章,不过这始终是一部苍白的电影,跳出了故事原本的时代背景。之后,《山楂树之恋》更是如此,这段发生于文革后期的恋爱故事,不是爱情的纯真,而是根本的禁欲环境下(还有家庭出身的政治障碍),一对青年男女相爱却不敢的故事,彻头彻尾的爱情悲剧,对于年轻人来说,却成了纯真的爱情故事。
这虽然发生在年轻人身上,但不是年轻人的问题。当历史被遮盖,时间久了,一切都会变得不存在,就像《百年孤独》里面的大屠杀,到最后大家都不相信曾经有过。我们的中国历史课只到1949年,很荒谬,过去的几十年历史没有了?这段历史可是我们向来自豪的共和国历史,为什么不敢说呢?
对于1976年上小学的我来说,《山楂树》里面的历史虽然未必是我熟悉的,却也不是我全然不知道的,而且我经历了那段反思的历史,相比于如今新成长起来的一代,我还是多一些了解的,而且相当一部分是直接的体会经历。那段历史不让说,OK,我没有勇气对抗挑战,我可以选择不说,我可以认可官方口径的评语“十年浩劫”,但是我反对那种半吊子的讲述,当年的经历者固然可以心领神会,但是未曾经历过的,会怎样?比如现在好多人说那时的人际关系单纯,屁话!至亲之人都有划清界限的情况,哪里还有纯真的人际关系?
在不能说话的时候,不如沉默,那种挖空心思,以为自己把想说的话说出来,最终带来大众认知的扭曲,与其这样,不如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