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财新的报道,一篇“突出重围”的报道,作为一家专业的财经类媒体,财新一直秉持颇为专业的报道立场,,教育虽然不是他们的主要领域,却从来也不是被忽视的领域,毕竟教育关系到整个社会生活。一切社会问题,总是可以回到教育的话题来讨论,这篇报道不是第一篇,在多数媒体噤声的时刻,这篇报道就显得珍贵许多,标题很贴切,但是比较文,相信很多人未必明白这个意思,当然也容易发出来,这也算是特色。
这个结果在我看来是必然的,从朱永新开始搞“新教育”我就不看好,无论是“铁皮鼓”魏智渊老师所表达的观点,还是我的网友新教育的追随者麦子老师,都给我一种感觉,这事儿终究难成,即使杨东平曾经很看好,认为是最有希望的一种尝试。
从报道来看,魏智渊本人与朱永新之间也出现了分歧,在他们的分歧中,我个人倾向于支持魏老师,但是如果以结果论,同样不看好。实际上,在我看来,新教育的实践最终与南方科技大学的尝试会殊途同归,难免挫败,因为他们都无法逾越一个教育的出口:国家承认学历,这是一个蛮横的权力指定的端口,你无法改变这个,你所有的教育理念也终将被这个黑洞口吞灭。
世界上很少有需要全盘否定的事物,这使得中国教育这块靶子面对批判的时候,有很多闪转腾挪的地方,有足够的办法抗拒一切变革,况且很多事物的变革,向来都会面临众口难调,而中国教育本身还承载了一个社会公平的包袱,这是中国教育本身无法承载的东西,于是中国教育既不能推倒重来,又不得不推倒重来,于是无解。
无论朱永新还是朱清时,他们都曾经是体制里成功的人,尽管他们没有被完全体制化,或者说是体制里的某些不同声音,他们熟悉体制,人生阅历决定他们会倾向于采取稳健的渐进模式,一如这么多年中国的所有改革模式,先弄出个成功样板,然后去说服上层。这个在经济领域成功的手段,在教育领域其实并不好使,特别是随着全面扩招,教育部门终于发现了教育这块巨大的金矿,那种兴奋显然无以名状。
其实谁都明白,正常的教育应该是多样化的,因为人就是多样化的,除了基本的几条所谓原则性要求,其他都不是必需的。然而明明是社会不公制造了教育不公,从而把社会不公固化,不知从何时开始就变成用教育公平来找回社会公平,这事儿可能吗?然而不管可能不可能,从一刀切的高考为标志,我们一直都迷信考试可以解决公平问题,至今还是很多人相信高考是唯一公平的。考试基本公平,但是考试本身无法承载公平这样的任务。因为真正教育的落实不仅仅是分数的比拼,还有录取环节,加分环节,甚至还有冒名顶替这样的神剧情,这些环节可以更容易被权力渗透把持,比如今年北京高考,九万多考生一万一千多的考生加分,这是什么样的比例?在北京分数日益攀升(其他省份也差不多),分数的排布向高分段迁移,这意味着加分的杀伤力非同小可。
而这其实并非教育的关键,教育的过程原本是给人增值,赋予一个人成长所需要的东西,现在整个学校教育过程所进行的内容就只有一个:如何在下一阶段的资源竞争中胜出!教育中从来不缺考试,全世界的教育都会有考试,考试本意是用来检验,当考试用作筛选的时候,考试本身就发生了偏离,为了考试而学习的大多数东西,也就变成了纯粹“一次性”的东西,我觉得不能说无用,因为你掌握得好,即使不能拼爹,也依然可以在考试大战中胜出,就像论坛里那些晒分的裸分考生,这些无法证明将来,比如就业环节,那些都不是学校可以学到的东西。
无论是朱永新的新教育运动还是朱清时的南方科技大学,在过去的日子里,确实成为中国教育改革的“民间试验”样本, 当南方科技大学跳开高考,却无法跳开毕业证这个环节时,朱清时已经败了,至于新教育则更多地在老少边穷地区,没有进入教育的中心地带,也就说明不了了问题。
在过去的岁月里,中国教育早已经进入到一种“军备竞赛”的模式,这种竞争除了孩子们的智商兴趣品格等传统的东西,还多了一样,就是资本。无论是普通的补课班还是所谓的特长班,这些都是直接的资本较量,这种较量天然就有着贫富特征,一线城市的资源就会好于二线,而二线城市也会强于三线城市,这种梯度基本与城市的经济水平呈相关性,魏智渊他们在罕台的成功,也就失去了真正样板的意义,好在有了丰台二中的“撞枪口”。
然而,这是一次破坏“升学产业链”的实践,不管初衷如何美好,最终注定会被干掉,因为校长说了不算,即使他说了算,有关部门还可以换掉校长,这个在组织程序上轻松易行。更何况从去年以来,各地教育部门真实地开始行动,进行“改革”,开始“顶层设计”,本质上可以理解为各地教育部门收权,也就意味着所谓的各种民间尝试,就此到了尽头,无论丰二的校长如何结局,这个所谓的实验,也就走到了尽头。
前些日子,小崔曾经在微博夸赞过北京的十一中学如何的素质教育,今年中考,一看招生政策,恍然大悟,提前招生,招上一群学霸,然后还有什么好说的?这是多年来的老把戏,给一个定义,然后把定义的几个点完成,然后就如何如何,用网络的话,素质教育早就被玩坏了。
今年孩子中考,是她的第一次升学考试,真正意义的升学考试,同样是被社会寄托公平的考试,纯粹分数说话,包括在中招政策的种种说明也都是传达这样的说法。第一天,我真心有那么几分忐忑,也是第一次靠近升学这个江湖,回过头来再看新教育的这套做法,早晚也会折戟。新教育的基本立足点就是选择与官方教育合谋,最多不过是分忧解难,这是体制内部人的固有理念,希望与体制和解,从而推动体制,这是一个美好的可操作性。其实在孩子小学的时候,我也希望在体制中走出来,但是在升学面前,其实很难把持淡定,我并不认同很多家长的做法,但是我理解他们的心情。虽然我从不辅导孩子功课,但是看了一下他们的考题,依然可以轻松搞定,所以我可以有这份信心,无所谓学校,中考志愿除了直升本校,其余都是象征性地填写,这点更多的家长真的是做不到,他们没法不依赖于一个好的教育资源。
新教育有很多回归真正的教育理念,虽然我未必完全同意,但是新教育毕竟没有在北京这样的中心城市经受过现有教育体制的检验。我经历了应试教育的起初阶段,应试手段的出现,是因为教育资源匮乏地区不得不采取的手段,最终结合了工业化(军事化),或者说普鲁士化的东西在里面,效率高,分数高,分数与学生的投入程度成正相关,时间越多,投入程度越深,分数就越高,但是人的总时间是有限的,而且以每天来说,大家都没可能突破24小时这个极限,在某些领域得到多,其他的也就只有放弃,在那些著名的“高考工厂”里面,可以说一切与考试无关的东西都被剥夺了。在这样应试的大氛围下,更为开放的新教育模式的结果会如何?从全局来说。我对他们其实有信心,但是作为个案来说,肯定有不适合的,对于一种新事物,个别的不适合往往会被放大,那么后面的路就很难说了。而更为要命的,这套做法斩断了与应试关联的巨大产业链,利益面前,刺刀见红太平常了。
作为体制中的人,朱永新无疑非常了解体制,但是了解体制的人,往往会两种选择:一种是在体制中展现智慧,最终希冀获得解决;后一种则是努力摆脱体制的束缚。教育关乎的是自由(并非公平),一为依托体制,最终早晚是死路,因为体制向来都是有一种扼杀的力量。不过对于现阶段的中国,摆脱体制也几乎没有可能,除了少数人越洋而去,对于多数人,终究无法跳出体制这个如来佛的手掌。所以财新这个标题寓意深刻,非常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