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象力是个好东西,想象力也是坏东西。想象力意味着创造性,这点大家喜欢,可是想象力也意味着破坏性。很多人膜拜乔布斯和他的苹果,那十年的辉煌,有多少公司被搞垮?对于那些被搞垮的公司而言,别人的想象力还真就不是好事。
看到微博上讨论这个话题,一个与教育关联颇多的话题,十分纠结,当然也众说纷纭。话题的挑头是两个孩子的对话,关于自然现象的解释,一个童话味道十足,一个很科学,于是设定了一个童真与科学的话题。其实这个话题我曾经也迷惑,以为科学破坏了想象力,现在想来,后者的回答很科学,只是不好玩,与想象力无关,也谈不上没有想象力,其实扼杀想象力的真正因素应该是各种条条框框,而不是科学。
科学领域有很多伟大的成就,那些划时代的成就一般都实现了巨大的跨越,这个跨越依仗的便是想象的翅膀。在我们化学领域,关于苯的化学结构,流传的版本是凯库勒梦见一条蛇咬住自己的尾巴,于是有了苯环结构的凯库勒式,这个式子并非终极答案,后来得以完善,但是环形结构的想象,着实颠覆了以前人们对于化学结构的认知。无论梦境的故事真假,这个设定是极富想象力的一件事。同样,元素周期表也是一个伟大的想象,科学与想象力,并没有冲突。
童真,是人世间极其美好的事物,谁都知道,谁又都不大珍惜,大家总喜欢成熟的那个意思,于是成长的代价就是消灭童真。所谓童真,一个儿童,一个本真。小孩子来到世上,一片空白,没有俗世中的条条框框,种种羁绊,于是思维无极限,于是就有了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当然这种没有知识基础的想象力,又往往被大人当作毫无来由的胡思乱想,想象力有了对错,有了有用没用的评价系统,想象力真的脚踏实地了,也就不再是想象力了。
在中国的教育阶段,很多关于科学的说法,其实都与科学无关,更多的是技术,科学技术在中国总是混为一谈,理工科也永远在一起,作为一个理科出身从事工科应用的理科生,有着不一样的切身体会,这些体会如今也与孩子的沟通中多有提及。科学面对的是未知世界,所以科学研究最反对的就有一条:预设结论。这点与工程技术应用不一样,技术研究往往有一些清晰的目标,也有可期待的东西,毕竟科学理论的基础在那里,可以推论。科学则不同,往往随着进一步的研究,可以推翻此前的全部。
以哥白尼为例,之前的托勒密学说,关于地球中心的结论并不能算错,由此带来的历法计算,也切实可行。天文的基数大,上千年的数据积累,终于有了瑕疵,这使得推翻成为可能。哥白尼的计算精确无误,方法也很强大,这使得《天体运行论》确实犀利无比,然而哥白尼的学说并不能取得决定性的胜利,当时五种学说并行,严格说哥白尼的论点甚至不占据优势。作为虔诚的教徒,哥白尼相信完美的世界,相信天体轨道是浑圆的,上帝创造的世界。直到同样是虔诚教徒的开普勒开创性地提出椭圆轨道,问题才最终解决,也最终成就牛顿构建宇宙规则,奠定经典力学,推动现代工业技术革命。
想象力与科学并不冲突,科学偏重理性思考,可能乐趣不够,但不是没有想象力,在科学历程上,除了严密论证之外,还有一种叫做猜想的做法,猜想往往就是那些非常跨越的思考结果,所谓大胆假设,小心求证就是这个意思。
儿童在成长的过程中,确实存在想象力衰退的问题,这个并非是中国独有的现象,全世界都存在,只是程度有异。这个衰减其实是儿童成长进入的代价,对于想象力最大的恰恰是成人社会的各种约束,成人社会那些复杂的利益算计。利益之下,人心不免束手束脚。儿童的本真与丰富的想象力,最大的优势就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沾染成人世界的这些东西,少了约束,自然就有了足够的空间。想象力是关于腾空的,所有空间要大,社会体系要有足够的宽容度,而科学也好,或者说知识积累,这些都是踏板,可以使得腾空更加有力。
想象力并不全然是好东西,想象的东西不被认可的话,往往会是一种威胁,电影《加勒比海盗》里面的杰克船长就是这种类型,无比的想象力,对于冒险生活的海盗来说,并不是一个安全信号,所以大家会赶走他,彷徨无助的时候,又不免想到他。电影是虚构的,拍摄制作这部电影的幕后公司迪斯尼,恰与生活中的某人有点关联,这个迪斯尼最大的个人股东,曾经创立一个公司,走向辉煌之际,被公司扫地出门,十年后,重返公司的时候,这家公司可谓惨淡,这位二度掌舵的“船长”带领公司走向了更为辉煌的日子,不消说了,这家公司便是苹果,而那位“船长”便是已故的乔布斯。
想象力没有科学那般严密的逻辑,这个是真的,想象力也确实存在荒诞不经的味道,这使得想象力本身并不是一个讨喜的事物,尤其在成人社会,更是如此,毕竟成人世界有着非常现实的功利计较,社会关系越是紧张,大家就越是输不起,就越是追求稳健的做法,也就不会喜欢想象力。商业上Google、苹果这些公司的伟大成功,使得人们开始向往想象力的创造性,却又恐惧想象力带来的颠覆性,这是矛盾的心理,可以理解,但是一定要想象力二者得兼,后果就只有消灭想象力。
至于教育领域对于想象力的扼杀,不过是成人世界的投射罢了,毕竟学校教育就是一场成人与未成年的对决,当真理的标准和裁决权一边倒向成人的时候,孩子们还有多少选择?于是成长就变成了一个拔掉想象力之刺的过程,当孩子们被认为成熟了,他们就会像机器一样稳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