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喜欢韩剧,不过并不排斥韩国电影,韩国电影的水准并不低,国际影响力也远高于韩剧。知道《辩护人》是因为老贺的推荐,手头片子比较多,也没有太在意,前几天,看到斯大状的影评,闲着也是闲着,于是下载。
最近没时间跑步,看完期待已久的《她比烟花寂寞》,就点开了这部韩国电影,一部慢节奏的法律电影,虚构的故事,加上真实的历史背景,看来共鸣颇多,当然又不同于斯律这种死磕派法律人士。
朝鲜半岛的分裂,是二战的遗产,也是冷战的结果,以625这个日子开打的朝鲜战争,有着一系列的前因后果,是内战,也卷入了一系列国际力量的介入,也使得台湾海峡两边的格局被固化。军事对决的场面结束,内战同样沿袭着冷战的格局,两边都保持着战时状态,不仅是南北朝鲜,海峡两岸也是,我们小时候还有“一定要解放台湾”的标语,而那边戒严令下的白色恐怖依旧,烧野火的龙应台那时被他老爹担心装进麻布袋子丢海里。
一个政权处于战争状态,则一定处于极权政治的形态,美国虽然鼓吹自由平等民主,在战后国际反共产主义的旗号之下,也就默许了韩国台湾这种极权政治,也包括允许伊朗的巴列维国王,那是一个糟糕的时代,意识形态的选择凌驾于价值观。伊朗垮台的结局,对于美国来说是一大失败,相对于中东复杂的形势,台韩所处的环境相对简单,美国默许他们的胡来,也试图推进民主进程,两地后来的民主化,与美国有一定的关系,比如台湾美丽岛事件的审判,在报道上还是得到了美国的支持,加上中美建交以后,国际环境对于台湾的孤立,客观上起到了推动作用(也推动了台独)。
电影的背景是全斗焕时期的韩国,是一个军政府,也是一个极权政治,头一年他们举办了亚运会,后一年他们要举办奥运会,国际社会希冀以此推动韩国的民主化进程。那个时候的韩国经济起飞,政治停步,电影开篇,税务律师宋佑硕意气风发,事业蒸蒸日上,在现实体制中,通过自己努力的成功人士。他鄙视学生们的示威抗议,认为他们偏激,认为他们无助于改变国家社会现状,鸡蛋碰石头,没有意义。餐馆老板娘的儿子朴镇宇因为抗议活动被秘密拘捕,被拷打被折磨,宋佑硕被事务所临时安排成辩护人,应付一场原本走形式的审判。宋律师大约无意为别的学生做辩护,但是朴镇宇是他认识的,也是熟悉的,尽管未必同意这个年轻学生的政治选择,但是当他看到朴镇宇的伤痕之时,法律人的意识被唤醒了,他作为辩护人,做出了精心的准备,于是成为了戏码的搅局者。宋佑硕没有特别的政治表达,只是坚持基本的法律底线,法律赋予的基本权利。当片尾他成为被告的时候,百多名律师挺身而出,愿意出庭辩护,一个非常煽情的结局。龙应台曾经有很多篇幅讨论恶法是不是法的问题,苏格拉底选择恶法亦法,坦然赴死,梭罗强调公民的不服从,恶法非法。龙应台忽略了两大法系的区别,前者是大陆法系,后者是英美法系,前者以条文,后者重判例,所以东德士兵开枪案所谓枪口抬高一厘米的说法,就是一个折中,不违反不盲从。从电影来看,现代韩国的法律制度有美国的影子,当然最基本的无罪推定则是现代法律制度的基石,这条被接受,余下就不是问题了。
然而当一个国家始终处于战争状态或者临战状态,那么安全问题就会显得尤其重要,所以学生示威的案子,最终是作为国家安全的案子来处理,这意味着作出案子的一方少不了国家安全部门。这个部门的工作特点则是与法律部门不同,他们的行事逻辑必须是有罪推定,也必须有一些不择手段,无罪推定确实妨碍他们的工作,如同那位秘密警察与宋佑硕的对话,认为律师们就是在给他们捣乱,国家应该感谢他们的工作,是他们清除了国家的危险分子。这位秘密警察的父亲当年是特警,625开战,父亲死于那时,他的成长经历决定了他的选择,他的全部做法符合他的工作特征,这故事可敬的在于这位秘密警察并没有就手铲除宋佑硕,人性的多元特征显现在他身上。
宋律师并非高尚之人,他甚至并没有受过学院训练,他只是通过自身努力,考过资格成为一名律师,当然他期望自己的孩子们能够在将来收到良好的教育,这些想法普通得再普通不过。他的起点不高,并不妨碍他最终的认知,以及与法律相关的良知,并非道德良知,当一个人的基本权利没有办法得到保障,法律人像提线木偶一般,法律终将成为玩物,那么最终人人都不可能得到保障,他的挺身而出,深究起来,还是为了自己,无需拔高。朴镇宇最终被轻判,这是他的努力成果,从无罪偏护的出发点来说,他失败了,所以他道歉,说对不起,当然所有人都知道这与法律无关,强权强暴了法律。
八十年代末,美国在亚太的两大基地居然先后都实现了民主化,极权已久,民主在各种意义上的孱弱,留下了许多后遗症,无论陈水扁的贪腐还是卢武铉的自杀,都是特定历史留下的遗产,负资产,是一场无法逃脱的宿命。这部电影是韩国人对于过往历史的回忆,也是对于过往的一种和解,过多的政治解读没有意义,韩国人都可以坦然接受选择前独裁者的女儿作为总统,历史真的是翻篇了。电影而言,那几场法庭戏颇为感人,尽管对于法官和检方来说,早已预设结论,预写剧本,等到状况发生的时候,最终每个人还基本都守住了自己的身份底线,按法律行事,照制度办,特别是片尾的法官,百多名律师的名字一一念来,令人感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