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奥斯卡颁奖环节,纪录片算不得大奖,即使获奖,知名度也极为有限,除了少数的几部,比如戈尔的《不可忽视的真相》,还有《海豚湾》,多数的纪录片还是停留在产业内部,以及纪录片的爱好者,尽管纪录片是电影的始祖类型,史上第一部电影严格意义上就是纪录片,而中国电影史上的第一部《定军山》虽然是谭鑫培的戏剧,本质也是记录。
相比于BBC,国家地理这类大制作的纪录片而言,《寻找小糖人》太低调了,也太小成本了,钱少到有相当一部分是用iPhone拍摄的,这在电影史上其实意义非凡,当然现在也许也不重要了,2012年完成的纪录片,其导演已经在去年去世,77年生人的瑞典导演,令人惋惜。
奥斯卡次年的最佳纪录片是《离巨星20英尺》,那些为巨星伴唱的歌手,同样关于音乐人的题材,讲述着残酷的现实,当然还是有温情的,所以这两部纪录片相当有看头。第二次看《寻找小糖人》,内心依然很有共鸣,一个才华足以比肩同时代顶尖歌手的天才,居然始终无名,而在地球另一边红透的时候,无非是歌曲家喻户晓,而歌手无人得知。得益于现代唱片工业,好在人们还能够见到歌手的真容,只是封面这位盘腿而坐的歌手,人们依然连他的身高都不知道,唱片的文字说明,也没有丝毫关于他的说明,甚至于连他的名字都写错,除了美国歌手Rodriguez这样简单的一个标签,没有更多的线索,即使那些歌词里传唱的,也发现不了更多,而这个姓氏则是拉丁语系非常常用的名字。
Rodriguez的歌手生涯糟糕透顶,只出了两张专辑,几乎没有卖动,于是也就无人得知,因为无名,也就无从知晓这些唱片如何流传到海外,电影告诉我们,他的唱片在南非大红,虽然没有准确数字,应该有50万张的估计,那个年代南非家庭但凡有唱片的,就差不多一定会有《Cold Fact》,能够达到这一水准的只有Beatles的《Abby Road》和Simon & Garfunkel的《Bridge Over the Trouble Water》 ,连滚石乐队都排不上,于是当南非的唱片商西格曼终于联系上Rodriguez,并且告诉他在南非他比猫王还要红,他会觉得荒唐的玩笑,而当他终于决定去南非巡回演出的时候,底特律当地的人们同样觉得是个荒唐的玩笑,在开普敦机场豪华的加长林肯来接机的时候,Rodriguez一家也没有想到这是他们的专车。然而这入他的长女所言,他们就像上了一辆南瓜车,童话一般,Rodriguez作为一个伟大的歌手“出土”了,而他的女儿演出了真实版的灰姑娘,专门指派的保镖与她相恋结婚。
在无人知道的岁月里,Rodriguez作为墨西哥移民后裔,生活在美国社会底层,他所受的教育,他喜爱的音乐,都未曾改变他的生活状况,两次失败的婚姻,无数次的搬家,其实就是流浪,用长女的话说,那不是家,仅仅是住过的地方,没有厕所,没有浴室,有些甚至是废弃的工地。Rodriguez曾经有过从政的想法,竞选市议员,就如同的歌唱生涯一般失落,只有九票。1970年,他推出了第一张专辑,那个时候对应的是石油危机引发的美国汽车业的衰落开始,尽管有过一段时期的重振旗鼓,最终不可逆转的衰败,如今底特律作为一个城市的破产,已经成为一条过去的新闻,而Rodriguez童年时期,简·雅各布斯那本《美国大城市的死与生》就像一道魔咒,早早就预言了底特律的命运。Rodriguez的父母都是二十年代从墨西哥来的移民,如同中国的农民工进城,那是美国汽车的青春时代,底特律成为世界的汽车之都,这些劳工们不会成为最终的受益者。对于Rodriguez,他的名字是Sixto,西班牙语“六”,家里排行老六,名字体现了家庭的状况,而他错逢时代,那是一个黑人民权最为活跃的时代,他的诉求虽然合乎时代,但是他不是黑人,也不是主流白人,正如他的唱片公司老板(一位黑人)所言,这名字一看就是西班牙裔,那是拉丁曲风还没开始走红,他的歌很好,就是他妈的没卖动,只有六张的销量,这里面还有老板娘自己买的。在圣诞节前,他被解约了,而这一切与他的歌词居然一模一样。
在南非的走红,无非是意外,就如同《追捕》在中国大陆的大红,并非作品的品质,而是天时地利人和,当然小糖人并非只在南非红,南半球的新西兰澳大利亚也出了他的专辑,而且澳大利亚才是他的首次巡回演出,但是在美国本土就是无人得知。在我个人的理解来看,或许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美国进入工业唱片时代,不可否认鲍勃·迪伦,甲壳虫们的伟大作品,但是他们也有唱片工业运作的成分,这种运作是二十世纪以来,传媒力量的发展所致,排行榜之类的东西影响了人们的选择,就如《美丽新世界》里面所展示的,你以为是自由选择,其实不过是在不经意之间,被引导的选择,同样的论述在《时尚女魔头》里面也有。无独有偶,在这部纪录片之后,美国的科恩兄弟推出一部电影《醉乡民谣》,同样是一位失落的民谣歌手,有一些不俗的作品,却不足以登上万人仰视的舞台,在他与鲍勃·迪伦擦肩而过的镜头里,那是一个时代的伤感。
纪录片最后,以字幕的形式说了Rodriguez后来的生活,其实一切没变,他依然如故,去南非有过多场的演出,这些收入大都给了他的亲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