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诗社》是好电影,关于教育的好电影,也是我对于教育思考的一个焦点,里面传达的种种观点,我有过各自的分析,或支持或摇摆或坚定不移,各种状态都出现过,从这部电影带出很多思考,进而影响着我自己进行的家庭教育,以及对于学校教育的看法。
在我们学过的历史里面,封建社会资本主义社会阶级斗争什么的一路灌输下来,心里总是心存疑问,以至于我始终拒绝历史课的答案,等到有一天我觉得人类文明社会从农业时代走向工业时代这样的一个说法进入脑海,很多问题豁然开朗,对于教育问题,等到普鲁士教育五个字一出,我觉得基本厘清了,终于有了一种内心通透的感觉。
工业革命始于英国,工业制造的巅峰则是德国,即使到今日,德国制造也依然代表着工业范本的巅峰,虽然美国代表着最发达国家,在工业规范来说,德国依然是最牛的,而普鲁士教育可谓是工业时代教育的最具代表性一个部分。这种工业化的教育抓住了教育的一些共性,极大地提高了教育的效率,同时也适应了当时工业化所带来的劳动力培训的需求,可以说工业化教育本质上是工业化的职业培训需求,这一成就是从教育的可操作性出发,并非从学科特点出发,更不是从人的本性出发,不过德国教育的这套做法有足够的社会成功来证明其优越性,德国工业的登峰造极,德国逐渐取代法国成为欧洲科学研究的中心地位,特别是普朗克爱因斯坦等为代表的科学家群体,时至今日,尽管经历了两次大战的惨败,德国依旧是欧洲经济的发动机。
普鲁士教育在特定阶段是成功的,也影响了世界各国,现代社会的义务教育由此而来,K12的教育系统设置也大都与此有关,执行得很坚决的日本也因此在二战之后迅速恢复(日本的复苏因素很多,教育不是唯一,但是肯定重要。),普及的义务教育确保了一个教育程度相对较高的劳动力队伍,这在劳动密集型阶段,对于制造业的技术提升很重要,现代国家的经济崛起大都与此相关,教育普及度高而经济很差的国家,好像并不存在。
然而德国这种普鲁士教育并非完美,德国的职业教育虽然一流,分流太早,在十来岁就要为未来做出选择,道理上并不充足。而普鲁士教育本质上是批量高效培养产业工人,这就注定要求教育的结果是驯服,当然好听的名字叫纪律性,这点不仅德国也影响了世界上先发的工业化国家,也成为义务教育的基础。在科研爆发阶段过去之后,德国的创新明显乏力许多,其实不仅是德国,整个欧洲在创新领域也都相对疲软。而更为糟糕的是即使哲学家辈出的德国,在思想领域的某些短板,最终使得他们两次策动世界大战,制造了人类史上的大悲剧。要知道爱因斯坦并非德国教育的真正产品,爱童鞋非常痛恨普鲁士教育,为了逃兵役,甚至移民瑞士。
这套教育系统不经意打开了另外一扇门,也就是平权。教育的普及,拉近了精英与平民的知识差距,这也推动了后来的工人运动,也使得政府承担教育的平权事业。相对于其他社会部门,政府在平等权利的工作中,有着无可替代的优势,这是全世界会积极推动公办教育的原因,无论政客还是政治家,也比较容易从中获得选票。而对于美国社会来说,还涉及到另外一个民权,种族权利,公立学校强行推动黑人白人混校的做法,也是均衡教育资源,当然当年也是相当艰险,南方的小石城甚至要动用国民卫队确保开学时的秩序。
正是这套颇为积极的K12教育系统一二百年的巨大成功,使得这套系统的负面难以克服,甚至连改变都困难,因为所有机构在漫长的运转过程中,一定会体制化,还会官僚化,另外还有一个不易克服的任务蠕变。通常而言,起初做得颇见成效的做法通常会被坚持下去,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当年适合的条件固然逐渐发生迁移变化,连当初做法的真实动机也往往被无视,在这套教育系统中,教师包括教育机构的操作是一个方面,考评体系是另外一个方面,在众多具体量化的指标后面,只有一堆可操作可测量的东西,大量真实教育中最为需要却又不可量度的东西,因为无法量化而难以考核,干脆放弃,至于教育的对象学生的真实反馈,特别是个体的细致差异,往往被粗糙处理。这当然有现实操作的难度,也由于这个永远不可能逾越的难度,全世界永远不会有令所有人满意的教育,惟其如此,教育才有永远需要改进的可能。(这也是自己多年质量工作的体会,很多可测试的所谓质量指标未必是产品质量的真实表现,而是实验条件现实可操作的结果,合乎标准的不过是所谓的“合格”,数据之间更多是相关性而并非因果必然。企业的管理部门会沉迷于各种“合格”的参数,教育部门也是如此,所谓的及格率优秀率,而逐渐不再关注什么是教育真正需要的。)
在工业时代的教育之前,我们称为传统教育的年代,孔子门下三千弟子的规模是惊人的,不过实际孔子亲自授课的毕竟少数,在孔子开课的岁月里,实际能够聆听夫子声音的不是很多,更多的学生还是通过他们的师兄来传授。工业化的教育提升了规模,也把教育的细节模块化,既提高了效率,也一刀削平,抹杀个体差异,提升整体的平均水平,但是也扼制出类拔萃者的出头,很多人可能刚有想法就被群体扼住,动弹不得。机器比人稳定,但是难以达到人的上限。
但是,教育的这一变化是必须的,也是人类社会变迁的一个基本追求,那便是效率。工业化之前,其实教育的需求并没有那么强烈,无论注重科举的中国,还是欧洲,其实文盲比比皆是,识文断字也还是奢侈之举,电影《天堂电影院》里面有一个细节,关于成人的扫盲,西西里这样的意大利偏远地区,同样是教育落后地区,工业化程度不足,教育的需求自然弱。工业时代教育提升了效率,也不小心抛弃了传统教育这种良好的教学互动模式,虽然如今教育加大投入,班额逐渐缩小,课堂的互动性依然不足,学生始终处于相对被动的位置,即使看上去的主动学习,也依然是去达成别人设定的目标,或者是所谓的教育目标。其实所有的方法都是受制于现实条件,于是传统教育在当时有其合理性和必要性,工业化的普鲁士教育也是如此,即便到了如今,会有诸多弊端,也并非一无是处,但是在互动效率这个问题上,确实可以借鉴互联网时代的P2P,这个原本的网络技术,如今扩展出更多的含义,商业上或许说得更为热闹,落实到教育领域,显然大家偏于保守,即使可汗学院的创办者,沙尔曼·可汗也没有谈到。
在网络时代,P2P技术是有点颠覆性的,起码目前的音乐产业基本被改变,电影也是为期不远。早期的网络速度不高,下载文件的个头也不大,下载往往通过单一的服务器实现,提供下载的服务器自身的速度带宽以及下载的数量都会影响下载速度,尤其是下载用户数量增加,会分散带宽,从而降低下载速度。随着网络带宽的提高,P2P技术横空出世,最著名的就是BT和电驴,实际上更早的音乐共享软件Napster恐怕才是鼻祖,通过这样一款软件,大家共享手头的音乐,每个人既是下载者,也是上传者,落实到下载技术,参与的人越多,反而速度越快,当然速度的极限不再受制于下载服务器,更多的是整个网络的带宽。可汗学院的出现,其实带来一种可能,就是教育资源信息的提供不再是学校或者教育机构这样单一源,而是让学生以及更多的人参与其中,不只是师生的互动,还有教师之间,学生之间。无论是可汗学院还是慕课这样上传教学视频固然是一种模式,还远远不够,在网络手段利用上,教育几乎连皮毛都没涉及。
沙尔曼·可汗的有一个说法我是非常赞成的,其实可以说是私人定制的教育。社会变化是如此之快,很少有终生职业,也无法知道未来职业。在我1991年走出大学校门的时候,打字培训是很受欢迎的一项,有一个职业叫做寻呼员,对于打字有很高的要求,然而十年后,寻呼行业迅速萎缩,现在的很多人几乎已经不知道有一种产品叫做寻呼机,尽管这个行业在美国依然还存活。连盖茨都没有预见到浏览器的重要性,要不是微软在操作系统的强势地位,弄不好那时的微软就已然是如今的诺基亚。
可汗有一点说的是很在理的,现有的课堂课时都是普鲁士教育的成果,给课程设置了时空的限制,这个限制只是因为当初各种局限所致,却并非是课堂理应如此。可汗上传课件,大约十分钟的长度,是因为当年网站的局限,当然也是歪打正着,因为人们学习的注意力时限恰好就是十分钟。如今颇为火热的TED也不过十八分钟,道理其实差不多,也就是课程应该分解为这样大小的单元,而不是习惯上的四五十分钟一节课,这样做法的另一个好处就是P2P,这一节可汗尚未提到。依然以下载为例,文件下载一半都是把文件会分解成很多个小块的文件包,顺序并不重要,可能先下载文件头,也可以先下载文件的其他部分,下载完毕,文件会按照要求整合,正是因为这样的下载模式,使得P2P下载技术的加速变得。切实。可行,这种加速也优化了在线视频的播放。这里面隐含着一种可能,每个人可以从不同的源获取知识模块,其实知识的学习与下载有一定的可比性,而另一个则是有点不同以往,那就是学习虽然强调循序渐进,却不见得完全按部就班,有些顺序是可以打乱的,这点以前不大确定,或者说有点模糊的感觉,直到乔治·古斯里奇的《翻转人生的教育》出现在我面前,一群爱斯基摩少年,跳过所谓的生物学基础,直接从双螺旋DNA复制切入基因工程,迅速理解,最终在这个课题赢得全国冠军。学习当然不会有完全抄近路的速成,但是路径并非唯一,完全有多种可能,当然这也是P2P学习的另一个层面。
教育本质而言,包含信息沟通,教育的变化与时代的技术水平都是相适应的。过去的种种设置或者制度设计,都是源于旧的信息传递局限,不得不选择垂直的金字塔结构。从现代通信技术以来,P2P就成为一种可能,人们学习知识的过程,一定程度好比下载,机器人下载一个程序就可以获得新的功能或者技能。机器人虽然是比方,但是人们在学习记忆部分,与机器人并没有太大的分别,目前教育的一对多讲课模式,相当于第一代下载模式,学得快的不过瘾,学得慢的跟不上,最终资源错配,总体效率没有发挥出来。目前的教育是受地域限制的,在固定的地理空间内,相似人群的数量会小很多,互联网使得世界扁平,打破了地域空间的限制,水平相当或者趣味相投的人“聚”在一起要容易许多,最典型的比如大家熟悉的字幕组,在现实空间里或许远隔天涯,但是在网络空间里,真正实现了“天涯若比邻”。字幕组代表着一种叫做“众包”的工作模式,在人际关系的基础还是立足于P2P,这样的工作方式,也可以转嫁到学习过程中,很多字幕组成员在字幕组的工作中,都有一种学习增长的经历,而且目标清晰,对于学习的推动作用巨大,管鑫(Sam)关于英语学习的一篇博文在网上流传甚广,虽然只是针对听力一项,里面已经涉及大量的网络工具。
关于网络工具最重要也是最基本的一个就是搜索引擎,搜索引擎的初衷是为了为上网提供方便,最终技术的推进,使得搜索引擎为代表的一类工具,可以将互联网的信息之间建立真正的连接,这也使得网络世界真正扁平,所有的信息距离之间,其实是一样的,如果网速足够,权限足够,甚至于可以理解为零距离。
在上网下载这个部分,人们可以直观体会P2P,这当然是直接的一方面,商业上也有直观的感受,当然更为激进的无疑是Uber,这个用车软件在国内的表现则是滴滴和快的,这是一个关于交通资源的极致利用,当然也引发了管理上的一系列问题,同时非出租车的进入,对于传统行业带来了巨大的冲击,所以在全世界都有出租车司机抗议这种新模式,同样道理,未来教育的变革,真正的阻力一定会来自教育部门,来自教师队伍。在过去的一年里,关于教育的互联网投资渐次失败,梯子网猿题库等等,这些只要涉足K12教育的所谓创新,无一可能成功,创业者的思路依然是普鲁士教育的模式,当然还有中国特色的国家承认学历。中国高考的强制性(虽然是为了公平),使得教育的终极目标被高度聚焦,虽然谁都知道那不该是,但是高考无疑是一个分界线,各地在清理外来人口引进所谓人才的做法里,都使得高考变成无可替代的门槛。为了教育的权利,把人“削成”一样的标准,恰又违背了教育的初衷,为了教育反教育,这是一个荒谬的悖论。
PS:连续读完《翻转人生的教育》和《翻转课堂的可汗学院》,两本书都是为了凑单,书名并不好,都不错,本来还想买的《盗火者:中国教育革命静悄悄》,貌似这本书被干掉了,出了淘宝上面高于定价的,市面上几乎不得见(这是鼓励盗版的节奏),其实是凤凰卫视纪录片的扩充,网络上摘选的那些篇章来看,更多考虑现实可行,前瞻性有限,这些实践者的岁数经历都决定了他们的眼光和结论,他们依然是专业门墙里的思维模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