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国处决了他们的逆贼,举国上下欢庆,过去的新闻也开始删除与之有关的种种,包括与领袖的合影。这个看起来荒谬绝伦的做法,毫无新意,乔治.奥威尔在他伟大的《1984》里面早有描述。不是奥威尔本人真的经历过什么,而是深入思考之后,必然会有的结论。
政治是一件令人恐惧的事情,对于国人大体有这样的感觉,所以一方面政治挂帅,另一方面大家都对政治唯恐避之不及,《1984》这种政治味道十足的小说,真的很小众,这些年才有了各种译本,当年的出版则是利用万有文库,放在科幻书里面,暗渡陈昌的味道,出版人沈昌文可谓用心良苦。奥威尔的政治立场一直很有争议,思想界有过讨论,奥威尔究竟是左派还是右派,没有结果,奥威尔的思想两派都有利用,不过中文译本的最重要译者董乐山先生反正是当年的右派分子。当然关于奥威尔的立场争论,其实是一大跑偏,对于《1984》这样一部作品来说,透过文字背后,真正反对的就是极权,对于自由的追求,这也是奥威尔之所以重要的理由。多一人读奥威尔,就多了一份自由的保障,这是一句流传甚广的评语,甚是贴切。奥威尔一生经历丰富,上过伊顿公学,在殖民地缅甸当过警察,也沦落在伦敦洗盘子,是体制中人,又放逐到体制之外,参加国际纵队到西班牙,又被共产国际所排斥。奥威尔的余生都被怀疑为共产主义分子,而被英国的军情处监视;而另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则说他是英国的秘密特务。
人是复杂的,象奥威尔这样的人物,简单贴上几个标签,根本不足以展现他的全貌,相反,标签式的理解,恰恰是奥威尔在他的作品《1984》里面所展现的一种“恐怖”力量。去年斯诺登的爆料,展现了《1984》里面展现的控制现实版,无所不在的监控,Big brother is watching you!NSA充当了一回老大哥。对于监控的关注,使得《1984》里面的Newspeak(新话)被忽略了,语言的腐败,对语言的控制,那是一种更为隐蔽,却更为强大的控制,比新闻管制的力量强大许多。
语言是人类有别于其他物种的能力,人类语言的丰富程度,是地球上任何物种所不具备的,这使得人类在地球上有着非凡的主宰能力。但是对于人类社会来说,语言不是全部,有许多不可言说的事物,上帝说,要有光,于是有了光,语言后面包含的东西很丰富,这种丰富使得语言本身无法承载,中国话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就是这个道理。读《1984》的时候,没有太在意那个新话,时间长了,慢慢回顾小说,在心中复盘,忽然觉得新话才是一股强大的力量。玻尔兹曼在比较思想控制的时候,倾向于《美丽新世界》的成功,那里面不是减少式的控制,而是多到无从选择,于是就按照某种设定,乖乖地作出选择,也就是娱乐至死,就像《饥饿游戏》里面首都的人们,幸福到麻木,是那种被定义的幸福,纸醉金迷。
在现代科学体系下,基本概念是一切真理教条的基础,当然也是各种价值观的判断的基础,而这基础总是通过语言来实现。通过语言给出定义,通过语言给出解释。从语言自身的历史来说,语言是自发形成的,是人际交往中互相意会逐渐约定俗成的,语言的历史早于国家,更早于政府。秦始皇统一中国,中国文字恰好也处于变革 时期,于是统一六国文字很是顺理成章,这或许是最早的标准普通话,然而,这种统一毕竟也带来了很多信息的丧失。语言本身有工具作用,简化是必然趋势,汉字书写从篆字到隶书,符合现实的需要,也因为书写载体变化,竹简渐渐退位,这是技术的幕后推手作用,但是简化不等于简单化。简化是删繁就简,还是尊重事物的本来面目;简单化则要粗暴许多,按照个人意志肆意篡改,当然所谓的个人意志更体现权力的意志。
这几年,有一个词汇渐渐频繁,语言腐败。人类文明始于语言,语言也是思想的基础,语言腐败是一种可怕的迹象,奥威尔也曾经提及。所谓语言腐败,说穿了通过语言表达,扭曲真相。比如八十年代颇有人吐槽的“失业”,这个词只用于别国,贵国的人无论怎样的没工作,都不会叫失业。后来倒是接受这个说法了,可是真正想拿到失业金,哼哼,没有官方的文件证明,一切都不算。当然仅仅扭曲词汇是不够的,由于持续的扭曲,久而久之,人们逐渐适应这种扭曲的概念,假作真时真亦假,是一种简单直白的解读。
在科学历史上,统一的定义概念系统很重要,因为没有统一一致的体系,学科内部就无法沟通,这个理念在学科内部没有问题,但是,往往会扩展到更宽到范围,那么,究竟有谁来定义?定义的权力很可能演变成为真理的权力,掌握真理的解释权,最终垄断真理,垄断权力,控制人们的思想。这么想来,《新华字典》其实是一件很厉害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