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的美国是全新的一套体系,未来如何,其实谁都不知道。宪法制定,一国乃成华盛顿当起了第一任总统,并且在八年之后坚决离去,这个给美国历史开了好头,而很重要的原因其实总统并非什么显赫的位置,虽然不得不设立联邦政府,这些开国者们其实还是担心联邦政府的强大会损害个人的利益,所以实际联邦政府更象协调机构,并没有特别强大的权力,如今强大的美国政府是在历史演变中逐渐变化而来。所以华盛顿不会留恋这个位置,尽管当初的设计中,其实大家并不反对华盛顿将军的终生制。华盛顿固然如此,后继者亚当斯竞选失败之后,也轻松离去,之后的杰斐逊更好,平生三件得意事刻在墓碑上,半句不提曾经是总统(起草《独立宣言》,创办弗吉尼亚大学,推动弗吉尼亚宗教自由法。),而立法之初,本就有人提到:权力来自人民,总统退休回到人民当中,是一种更大的荣耀。
对于总统的诸多限制,不为别的,还是为了自由,主要是个人自由,因为自由首先是个体。自由无疑是美好的,但是不受节制的自由也是恐怖的,所以同样以自由之名的法国革命爆发之际,原本的盟友美国选择了避嫌,毕竟有诸多的恶,也确实假自由之名实施的。美国以自由的名义立国,此后二百多年里,美国历史不经意地实践着对于自由的种种诠释,不能说美国人给出了最终答案,但是把美国历史当作一部关于自由的历史,也还是说得过去的。关于自由,美国历史上其实就是两个问题:谁的自由以及自由的边界在哪里?
这两个问题在独立战争之前,可以不考虑,那时还没有美国,不能自主自决。但是美国正式独立之后,这个问题就逐渐显现出来。在人类文明史,社会权力结构的设计或者说政治制度设计,总体偏向精英管理模式,因为精英群体整体教育程度高,见识卓越,管理执行效率高,无论东方的儒家政治体系还是古罗马的元老院共和体制,都是如此。这套体系的弊端是与大众脱节,想当然的代表大众为民请命,大众未必领情,所以凯撒凭借民意崛起,以民粹走向独裁极权,古代有,当代则有墨索里尼希特勒。谢斯暴动给开国者们一个思考,既不希望是欧洲君主极权,也不想要完全民粹的一人一票民主,最终有了一个复杂的代议制民主制度,既保证精英管理,又能够实现民意上达,这个初衷一直表现不错,直到2000年总统大选佛罗里达的计票风波,才显出某些荒诞的弊端。
由于独立的策动者基本是英格兰移民为主,所以自由的权利本身带有很大程度的族群标签,印第安人固然被无视,其他少数民族同样被剥夺,当然还有宗教理由上对于女权的侵占(对于女性的定位就是家庭角色,这个传统在全世界都不算陌生。)。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一部分人自由权利的增加,意味着对于另一部分人的掠夺,美国开国之后购买了法国人放弃的路易斯安那地,原先的边界阿拉巴契山不再是最终的边疆,一路向西,美国人忽然同时拥有了两个大洋的海岸线,在边疆地区的拓展本质上通过劫掠印第安人的生存空间获得美国人的自由,一片欣欣向荣的经济状况掩盖了普通人权利的缺失。由于全球黑奴贸易被禁止,美国的黑奴来源就是依靠黑奴本身的生育,黑奴本身的价值有所提升,于是奴隶主也会相应改善黑奴的生活条件,但是物质生活的改善,并不改变他们作为奴隶的事实,他们生活中的种种危机,根本无法避免,比如与家庭的分离,奴隶的交易很容易导致奴隶家庭的被拆散。于是在若干的时间里,女人是家庭的奴隶(宗教理由);黑人是白人的奴隶(种族歧视);而刚刚开始的工业化带来一个新名词:工资的奴隶。
自由的定义已经进入新的阶段,契约自由选择自由变成自由的很重要部分,而不再是开国前的精英特权,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认识到自由需要普惠所有人的。主张废奴的民主党人分裂出来,建立了新的党派,也就是如今的共和党,共和党人林肯并非一个激进的废奴主义者,林肯出身平凡,入主白宫几乎有点不可思议,林肯的政治主张里边有强化联邦政府的成分,通过联邦政府保护个人的自由,这是一种关于自由的理解。南方的民主党人在总统选举过程中已经开始制造分裂,也正因为他们的抗拒,使得林肯在很少人投票的前提下,赢得大选,紧接着南方宣布独立,他们要象先辈一样,为自由独立而战,维护州政府的利益,同时为了自由捍卫奴隶制,颇为荒唐。
内战于是爆发,在内战的头几年,北方虽然有着种种优势,在军事上却始终不得要领,处于被动,内战的僵局因为林肯最终宣布解放奴隶,而最终赢得道义,胜负天平就此逆转,四年内战,死亡62万人,成为美国人最为惨痛的记忆,这场内战中死亡人数比美国其他所有参加的战争死亡人数之和还要多(美国一战中死了10万,二战死了40万,其他还有越战,朝鲜战争,包括独立战争以及最近的伊拉克阿富汗战争等等),这也证明了《杀戮欲》一书所提出的观点,同室操戈往往更残忍,甚于外部敌人。这也佐证了国人经常认为的一个事实,美国人打仗怕死人,当然这也是对于生命价值的一种认知。
因为这段历史,也是这本书,特地找来了电影《Glory》(光荣战役),一直黑人军团在内战中的卓越表现,最终激发了黑人的踊跃参军,人数达18万之多,这个也成就了北方在内战中的最终胜局。内战不仅仅是北方的胜利,也是美国在国际社会的胜利,奴隶制最终终结,体现了美国对于现代文明价值的最终认同,虽然具体操作中还会有很多反弹,其他少数民族依然被歧视,比如华人,而黑人虽然自由了,随后又被剥夺选举权,通过文盲测试,剥夺他们的选举权,而这条自由之路依然漫长,所以才有百年后金博士的《I have a dream》。
林肯在葛底斯堡胜利之后的那篇著名演讲中,首先回顾了美国的历史,先贤们对于自由的追求,百年后金博士的演讲无疑是一种响应,这些伟大的文献,最终传达出美国的主流价值。显示或许并不美好,但是不能就此否认那些美好的信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