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年,重新拾起童年时代的兴趣,开始读历史。成年之后读历史,没有了求知欲,兴趣点不在那些历史事件,不关心事件本身,更喜欢黄仁宇所说的“大历史”,寻找历史的脉络,人性的因果,作为一个业余的历史爱好者,谈不上历史观,更多的只是个人的读后感。
犹豫之后,还是拿下了《忽必烈的挑战》,日本人写的历史书,关于蒙古帝国的那段历史,比较有意思,虽然翻译得有点不大爽,好书的特质还是不会被掩盖的。
蒙古帝国从铁木真(成吉思汗)开始爆发,持续到忽必烈时代,是最为辉煌的一个阶段,而这个辉煌时代始终保持在陆地,蒙古这个草原民族,始终未能证明他们在水面上的实力,尽管他们在水面上最终灭掉了南宋王朝最后的星火(崖山之战),他们两次远征日本,还是未遂,于是作为昔日的胜利者,日本人对于蒙古的历史,相对反而有了一种公允的态度,这也是这本书所体现的视角。
人类早期的文明历史,因为记载手段的局限,很多湮灭了,无论是荷马式的口口相传还是文字的记录,都有一定困难。从时间的角度判断,离我们当前越近的,历史的记录就越丰富,影响力越大的文明,也往往记载越丰富,至于那些记载相对较少的文明,则往往消失在历史中,当然有些则因为考古的发现,重新浮现,不过由于细节的缺失,终究无法还原,比如著名的楼兰文明。
对于数千年前的文明,历史上的不详可以理解,然而对于蒙古帝国来说,他们的历史不详,则有着很大的人为因素,这个真正横跨欧亚,也是真正影响全球化的帝国,虽然无法被历史忽略不计,却总是显得细节不详,更多的是彰显他们的“恶名”,而这并不公平。
历史总是后人写前人的,蒙古人有过辉煌,悲催的是当他们不再是历史的主角之后,连带他们的荣光也被人掩埋,甚至还被泼上一盆脏水,所以这个时候来自东邻的考据,显得比较有意义了。
历史有一个习惯性的认识,来自北方的游牧民族总是对应着野蛮,没文化,对于一个横征世界的民族来说,很多民族都一度臣服于他们的武力之下,自然不会说他们的好话。但是有一点其实还是可以接受的,那就是:成吉思汗以来,蒙古人数代人的征伐,确实是亚历山大大帝以来最大规模的东西连接,是一次军事政治现行的全球化进程,而这本书的主角忽必烈在登台的那一刻,恰恰处于全球历史的转折点,这个重大时刻,因为蒙古被人的低估甚至诋毁,而使得在历史上的真实地位没有被真正重视。
上个月,家中的一群老人组成了一次旅游,造访了重庆的古迹钓鱼城,电话里与老爹谈到那可是历史的转折点,老爹说导游也是这般说法。钓鱼城太小,地理位置也太偏,不入很多人的视野。喜欢历史或者喜欢金庸的或许会注意到,那就是《神雕侠侣》中浓墨的“襄阳大战” ,大汗蒙哥死于那里。钓鱼城固守三十年是真,蒙哥死于钓鱼城也不假,公元1260年,因为蒙哥的意外死亡,蒙古帝国出现接班人争夺问题,结果东西向都退兵,西线的蒙古大军兵败埃及,西进的步伐从此终结,忽必烈的胜出也最终决定了蒙古帝国的走向,侧重东边,最终南下灭了南宋,忽必烈的王朝也因此在中国历史占一席位置,蒙古元。
这是一个比较有意思的局面,一方面的说法是崖山之后无中国,士人画兰花都是没有根的,军事上的失利颇有点无可奈何;另一方面认可了一部分,后面的明朝还为此书写《元史》,承认是中国的一个朝代,虽然短暂了一些。然而《元史》的设定毕竟想当然,忽必烈改国号作为起点,还算正常,那么对于元朝的终点的算法则是大有问题了,元朝没有亡,而是退回大漠,退出中原,所谓的末代皇帝元顺帝也只是明朝给的称号,人家自己有一个名号元惠宗,而且后面还有皇帝,还延续了很多年,只是离开了历史的“中央舞台”,也就几乎失去了“戏份”,而作为成吉思汗开始的蒙古帝国经历了不同阶段,真正落幕则是1635年的事情,也就是后金(满清)灭掉察哈尔,由此可见蒙古的历史中原人士是一种书写,一种注定的偏见。
历史经常是胜利者的历史,所以历史的记录中,偏见其实是一种常态,后人看古代,少了利害冲突,可以从多方记载中,互相佐证,从中剥离出真相,这也是众多历史学者们的工作内容。忽必烈掌权虽然导致了蒙古帝国的分裂,但是这种分裂毕竟也不是那种敌对的状态,忽必烈时代所体现的那种全球化,在很大程度确实被忽略了,马可波罗的故事未必真实,元朝四等人的划分,对于中原汉人以及南宋的士人确实有歧视的一面,从另一方面看则意味着蒙古人的管理团队相当的国际化,这点本可以比美盛唐的(大唐王室可是有鲜卑血统的),却不能够,因为满清入主,文人把对异族的不满转嫁到蒙古元,有点指桑骂槐的味道,实际上满清对于民众的各个层面的钳制,也算是吸取蒙古元失败的教训。
对于欧洲人来说,蒙古代表着一场“黄祸”,尽管实际没有那么大的破坏力,在西方的旭烈兀汗国与教会等势力也有外交接触,不过对于占据世界中心舞台的欧洲人来说,显然也不愿意表彰蒙古人的伟大功绩,所以蒙古的历史即便存在,也不会太显眼。蒙古时代最通用的世界语言是波斯语,伊朗系的穆斯林商人是很重要的受益者,他们策动了全球化的贸易,也为忽必烈王朝提供强有力的经济支持,这是一个大帝国运转所需要的。穆斯林在经济世界的强势,最终也成为另外一场大变革的诱因,也就是被后人牢记的“大航海时代”。无论蒙古人自己的文字,还是横跨东西的波斯文字,如今都不是世界的主流,这些都使得蒙古的历史尽管辉煌,对于外族人们来说,其实又几无所知,大都存在蒙古人歌谣里的也许更多的是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