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学曾经是我的大爱,如果可能的话,当年我真的会选择陈景润所从事的方向,最纯粹的数学,数论。不过出于就业之类的考虑,终究没有选择数学专业。
八十年代,没有如今那么多的数学竞赛,但是总归有,数学在国人心目中的地位还是比较尊崇的。那时的数学竞赛没有现在那么多的花头,学校叫上几个认为数学不错的学生就去了。数学竞赛拿不拿奖,与升学无关,所以更多的是学校的面子,那一年我拿了市里面的三等奖,对于本校来说,空前绝后(三十年过去,后来确实再没有过)。我们那个时候没有课外班,对于数学,我凭借自己的兴趣看课外书,自己做习题,仅此而已。
那个奖项来得侥幸,如果不是我的老师去争取的话,就没有了。上高中以后才知道,就那么一次获奖,居然还把名字变成了铅字,平生第一次。
事情的起因是最后一道大题,具体的题目我记不得了,大约是一个不等式,给出了一个整数解的区间范围,加上另外一些条件的求解。这道题的解法说穿了并不难,但是当时是初三,相对难度还是有的,而我的解法从一开始就偏离了答案的思路,用武侠的话说,属于剑出偏锋,不合常规。第一次判卷,直接给了零分,尽管答案是正确的。印象中,我采用的方法是比较偏门的,也是比较常见的,就是凑数法,因为给定了整数的区间,实际可能的只有几个,然后排除法,之所以是偏门,是因为这类解法从来不存在于正常的数学教学,而且有点逆向推导的味道。
我的老师争取了复判的机会,这道题没有给我满分,但是还是给了十几分,于是分数一下子就跃迁上来,于是有了这么个奖项。同样的解法,我在高考又玩了一次,是一道数列题,也是大题,比当年更严谨的是我自己加上了证明,利用数学归纳法证明了一遍。
我所处的年代,是一个手工阅卷的年代,大家比较习惯慢慢看的,数学竞赛的工作量不大,可以慢慢来,便是高考阅卷的周期也长于现在。标准化考试使得机读阅卷成为可能,提升了阅卷速度,当然对于有限的人工阅卷部分,也提出了更高的速度要求,这也意味着偏离标准答案的解题方法可以被无视,而且现如今对于高考成绩的复查,已经不许当事人查看原始卷子了,这意味着没有可能发生争议(直接扼杀争议),这对于数学这样一门一向被认为很严谨的学科来说,似乎没什么不合理。但是,数学尽管严谨,答案比较单一,并不意味着路径(解法)也是单一的,就我个人的学习生涯来说,做数学题屡屡不按标准答案的情况比比皆是,而且在我们的年代,向来以找到多种解法为乐。数学考试对于数学教学本身的导向性是很明显的,在那种流水线的快速阅卷氛围下,紧靠标准答案作为判决的唯一依据,虽然简单粗暴,却是快捷有效,而且无风险无过错。
三十年过去了,中国变化巨大,工业化进程的迅猛推进,也使得更多的人相信技术解决,技术的中性地位,也使得有着公平焦虑的人们,更愿意把不确定交给机器。数学考试作为重要的筛选工具,这是中国教育的堕落,而让人去适应机器的评价体系,无异于灭绝人性。当考试越来越单一的成为公平公正的遮羞布,成为人力资源筛选的唯一工具,这样的数学早已脱离了存在价值。
这两天关于PISA的热议不少,中国学生数学得分雄霸世界,但是对于数学在未来的评价中却又如此之低,说到底,我们只是学了一门叫做数学的考试课程,与真正的数学相去甚远。有一种直觉,现在的数学老师学历越来越高,知识结构却往往越来越单一,而且往往缺乏横向的关联,加上数学教材一贯不靠谱的脱离实际,这个第一名,其实真的值得反思的东西会更多。《外滩教育》的微信上做了一个PISA的专题,传的《文汇报》的文章,有教育官员,也有老师,还有学生的说法,看到一个学生讲到用数列解题,我真的要泪奔了,那是我高三的内容,人家初三的就开练了,虽然这位同学最后没用上,想起了我多年前说过的中国教育:抢跑。因为怕输在起跑线,中国教育一直都秉承着“抢跑”的理念,初三是复习的学年,高三是复习的学年,十二年倒有两年在复习,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复习中去,反正中国人多,浪费得起。
一份成绩单,可以有N多种解读,官员会觉得是业绩,落实到具体的学生个人,自己想明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