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尔逊·曼德拉去世是意料中的事情,毕竟已经高龄,疾病缠身,年中的住院就已经表明时日无多。早上打开电视,东方台的早间新闻开始播报曼德拉的生平,就知道他走了。南非富产黄金钻石,也是当年种族隔离的顽固之地,论世界地位,实在有限,南非夺人眼球的真正原因与英雄曼德拉有关,南非举办世界杯,与他也有很大的关系。南非结束种族隔离政策,回归世界舞台,曼德拉居功至伟,这是世人公认的,但是在我心中,另一个人同样不该被忽略,时任南非总统的德克勒克,他与曼德拉分享了当年的诺贝尔和平奖,是他结束了种族隔离政策,也成为南非历史上最后一位白人总统。
对于他的生平,其实我一无所知,当年的新闻里记住了这样的一个名字,与曼德拉相比,他同样需要勇气。
在我的少年时代,南非因为种族隔离政策而被国际社会制裁,那时候记住的第一个来自南非的名字是女子中长跑运动员佐拉·巴德,赤脚的跑步高手,这位天才运动员因为南非的身份而饱受排挤,一度代表英国参赛。然后就是曼德拉这个名字,进入视线,作为一个自由民主平等的追求者,一个囚笼中的勇士,反抗者的精神偶像。那个时候,在电影院里看过一部非洲电影《杀人狂》,讲的就是南非约翰内斯堡的种族杀戮,这部电影我居然在大学里又看了一遍,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巧合。
市面上已经有好几本关于南非转型的书了,包括最近力推的秦晖的书,颇有寓意的转型故事。南非在非洲比较富有,当然因为种族隔离,富有里面也包含了巨大的贫富差,黄金和钻石资源可以确保一些人的富有,但是整个国家的不平衡也是显而易见的,长期的国际制裁和国内的反抗运动(非国大一开始也是主张暴力的),使得南非不得不面对一个巨大的变局。
对于奴隶的反抗,杀一儆百管用,但是不会持续管用,当奴隶觉得来回总是死的时候,选择鱼死网破,那么杀光奴隶,对于奴隶主来说依然是一个败局,因为奴隶是他们的财产,杀光了,等于自己毁掉自己的财产。可是不采取《杀人狂》里面的血腥镇压,最终依然会被掀翻。面对长期的结局都是败局,理性的选择会变得很重要,德克勒克做出了明智的选项,也是伟大的选择:他释放了曼德拉!然后他们携手推动了种族制度的废除,曼德拉放弃了年轻时的暴力主张,走向了甘地的非暴力,与图图大主教一起推动南非的和解运动,当然还有真相。
二十世纪,圣雄甘地是一个伟大的人物,是一个不可忘怀的圣徒,是他,在一个糟糕的世界里提出了一个新的解法,非暴力不合作运动,促成了印度的独立。这个伟大的范本成为美国民权运动的灯塔,马丁路德金无疑是甘地的最佳追随者,而曼德拉则是世纪末又一个圣徒,巧合的是甘地曾经在南非就从事过非暴力运动。很多人称颂他们的伟大,这点毋庸置疑,但是有一点也是不可忽视的,他们的对手放弃了过分使用暴力。大英帝国是一个奇怪的国度,他们是殖民时代的佼佼者,他们是殖民时代的最大受益者,奠定了日不落帝国的版图,即使如今大英帝国小了很多,还有一个英联邦的存在,证明着他们的影响力。大英帝国在没有完全战败的前提下,就认可了北美大陆的独立(多年后英军依然可以火烧白宫就是很好的军事实力证明),英王会接受亚当斯这样一个大使(亚当斯后来接替华盛顿成为总统,他也是《独立宣言》的起草者之一)。而二战结束后的印度独立运动,虽然也遭到英军的镇压,不过由于战后全球形式的变化,也因为旧有殖民体系不符合现代文明的需要,甘地的运动甚至得到了英国民众的支持,这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世界毕竟已经不是西班牙征服印加帝国的年代了,文明是走向和平,和平才是世界的主调。德克勒克个人怎样,并不重要,他接受过现代文明教育,作为当时的“上等人”,他优越的地位自然不会缺乏教育,作为政治家他的真实想法并不是第一位的,而是政治操作,维护白人至上的地位直到玉石俱焚,还是妥协并最终走向和解,这是处在历史路口的选择,选择器交到了德克勒克的手里,无论怎样的选择都不缺少足够的理由,后面的历史证明了德克勒克的理性和勇气。
一个白人放弃了白人的特权,结束了种族隔离政策;一个饱受种族政策迫害的黑人,一个曾经的斗士,则站出来选择了和解,这是非常有说服力的,换作旁人很难推动,这是曼德拉的意义;而另外一名宗教家图图引导人民选择遗忘,当然不是遗忘过去,而是选择遗忘仇恨,在真相面前,允许“罪人”的忏悔,并给予宽恕,这是几百年恩怨之后,最好的选择,否则当年的复仇行动启动的话,哪里还会有一个了结?
1989年,一个注定被历史铭记的年份,德克勒克继任总统,释放了曼德拉,走上了南非的转型之路。几年后曼德拉成为南非总统,德克勒克是副总统,再然后,他逐渐退出了政坛。虽然有国际社会支持,德克勒克当年在国内所遭遇的阻力,并不见于媒体,起码在中国的我们不得而知,诺贝尔和平奖没有低估德克勒克的贡献,但是媒体向来直追热点,低调的德克勒克在新闻见证历史的年代,被人淡忘则是难免的,然而真正的历史不该遗忘,在曼德拉离开人世的日子,我觉得不该忽略他,一个同样非凡的政治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