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举取士,是中国的一大发明,也是了不起的一大制度创新,甚至于可以说因为有了这个制度创新,才有了后来中国的大一统。魏晋之后,欧亚大陆都经历了几百年的战乱分裂,欧洲那边统一的罗马帝国崩溃,分裂;而中国这边东晋十六国,中原地区十六国轮番登场,在之后南北对峙,南北朝也是走马灯一般,轮流做庄,直到杨坚登基,建立隋朝,才实现统一,之后分合不断,统一却始终是主旋律。在中国回归统一的同时,欧洲却再也没能够统一,甚至连基督教都会分裂(罗马正教和东边的东正教,以及后来宗教改革产生的新教。)。
科举的产生背景,恰是隋朝,不过隋朝短命,真正制度化运作,则是后继者唐朝。作为统一的大帝国,官吏的选拔涉及到一个国家的基本运转制度,秦朝短暂,沿袭的是之前秦国的一套做法,武力上统一了中国,管理上则失败了。真正建立用人制度的是汉朝,不过也是几番调整的。先是开国功臣,这些人能力不成问题,可靠性则有点不够,特别是那些武夫,等到韩信彭越英布等一干人被杀掉之后,皇帝的自家亲戚也靠不住,吕后一党是一件闹心事,再之后本家的这些王又闹腾事,最后弄出一个举孝廉的制度,当然推举之外,也包含考试的成分,考察对于经书的理解。
然而推举的制度,总是无法避开人际关系的圈子,当推举制度成为基础之后,最终变成了森严的门阀制度,阻断了人力资源的上下流动。西晋八王之乱,虽然起初只是王室夺权的政治斗争,最后是这些移居中原的北方少数民族武力夺权(他们生活在底层),以匈奴人为开端,于是有了后来所谓的“五胡乱华”,随后大约四百年的战乱。
科举是一次伟大的制度创新,隋朝没有充分执行,也没有机会执行了,统一的遗产继承者是唐朝,大隋朝的亲戚。唐太宗李世民正式开科取士,一句“天下英雄尽入彀中”非常精辟。从人力资源筛选的角度来说,强化了一种单独的评价体系,并且使得人的跨阶层流动成为一种常态,尽管概率不大,毕竟是可以依靠自己努力去实现的。不过从王朝政治来说,科举还提供了统治工具,为知识精英提供标准的价值体系,实现对知识精英的洗脑。
在科举时代,大约只有少数人才可以看穿科举的弊端,所以不具备普遍意义。对于广大的民众来说,科举成为一个人上升的正途,也是全社会认可的正途。中华帝国官府的强势地位使得人们成为体制一员对于家族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于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就成为合理的价值取向。科举本身为了证明其合理性合法性,理所当然选择圣贤书为基本内容,这也框定了人们的学习范围,加上科举本意就是选拔官员的程序,于是唐朝以后,教育本身也就萎缩,这种萎缩主要体现在内容上,如伽里略这样自己制作仪器,并且作为谋生的教授,在中国历史上很难出现。科举另一个意义实现了领导才是正确的这样一个观念的重复灌输,这对于垂直的权力结构来说,关系到结构的稳定性,这是统一大帝国所必须的。
这种考试延续已久,自然是弊端不少。不过中国王朝的循环规律在于:当一切都改不动的时候,王朝也就垮台了,新王朝总是有新气象,于是重新来过,又开始活分起来,科举的活力又会重新绽放。当然,除却科举,其实也是想不出别的办法。等到国门洞开,有人提议选举制度,废掉科举制度,则遭到了精英们的集体抵制,包括那些见识不凡的中兴名臣,因为这会动摇国本。
科举在新的时代因为已经不适应,而被终结,不过程序上的仓促,并没有给出知识精英们别的出路,而对于科举本身的理解也缺乏全面的反思(反对不是反思),等到大学入学渐渐成为现代人的高端出口,高考就变成了新时代的科举,这点海峡两岸虽然分割,弊病则几乎一样,神奇的考试学早已深入国民灵魂。
在中国大陆回归世界格局之前,台湾考生的考试分数也是很吓人的,托福满分简直小菜,而中国大陆的加入则从数量上更加吓人,更多的考试狂人来了。其实,考试的强悍能力人人都可以具备,通过训练可以实现的,并非中国人所独擅,只是在我们的传统里面,考试占据的比重比较大,当考试可以决定几乎所有的事情时,没有可能不付出更大的精力。
高考是中国教育的一个死结,不打开这个死结,中国教育永远不可能有出头之路。破解这个死结,就是自主招生,而自主招生的前提就是学校要有可靠的信誉,没有暗箱操作。如果发生,学校就要会破产,这样的风险存在的话,才有可能,对于中国这个国家所属主要教育资源的前提下,这个几乎没有可能。前些日子,人民大学的招生丑闻披露出来了,这肯定不是唯一,也不是第一个,更加不是最后一个,人民大学不会因为丑闻会怎样,虽然目前终止了自主招生的资格,学校依然是最牛级别的学校,能奈何?
其实真正的方子就是放开办学,这个没有传统,在科举时代,私人办学也是限制多多,更何况如今?那一年的反思中,有一条就是最大的失败就是教育,总结之后的做法,也就是收紧教育,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