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中英媒体对话,中国媒体颇有抱怨,认为英国媒体总是揪着中国的问题不放,不肯给正面的评价,英方回应,批评是英国媒体传统,并非只针对中国,即使对于本国,也是毫不留情。虽然回应了,对于千百年来,乐于唱赞歌的国人来说,是不是真的理解,就难说了。从中国传统来说,只有从上而下的批评,向来缺乏逆向的,而且真正的批评不在传统之中,所以对于批评本身的意义,理解上自然是另一番光景了。
上班路上,微信有一篇推送的文章,以上海某学校为样板,说中国教育也不是一无是处。我不知道写文章的意图是什么,这位名声颇响的校长是什么思路,这些年对于中国教育的批评确实越来越严厉,当然不乏苛责的成分,也是人们正常的期待,可是所有的批评就真的意味着全盘否定中国教育传统?
批评的意义不是为了全盘否定,而是为了找出问题,从而找到改进的契机,批评在本质上从来不是否定,而是对于事情的负面分析。一分为二,是在中国常说的一个词,说的是事物的两面性,当然有些事物不只两面,甚至更多,但是肯定不会单面,这意味着对于事物的评价,总会从多个方面入手,积极正面的固然存在,消极负面的也必然有。正常的批评是为了改进,而不是打压,而且正常的批评,也不可能产生打压,很多时候,批评不是讲道理,而是羞辱,这本身就失去了批评的意义。
批评本身的意义,其实是拒绝人云亦云,保持独立的思考,批评可以说本质上是因为思想的不同而出现的,大家相同,齐声附和,也就没有了批评。我们既然求同存异,允许和而不同,也就意味着批评这种不同声音,原本就是很正常不过的,为什么一定要寻求万马齐喑的局面呢?批评的声音如同噪音,听起来未必舒服,于是我们以一种好恶的态度,基本驱逐了批评这样一个工具,或者说把批评当作一种暴力工具。
对于批评的这样一种认知,自然带来一个副产品,批判性思维的缺失。虽然很多人归咎于应试教育本身的问题,带来批判性思维的缺失,从文化传统来说,批判性的东西不是全然没有,无疑没有占据主导,从来都没有,我们的传统乐于“六经注我”,引经据典,用圣贤的话佐证自己的观点,思考中最为犀利的工具——逻辑,被放到了一边,当然逻辑也确实不是中国文化的传统强项。逻辑虽然不能说明一切,但是一切在逻辑上无法自洽,有自相矛盾的事物(或者理论),都是值得探讨,值得质疑的。没有质疑的相信,恐怕真的是迷信了。
去年,有一个很恶俗的词,正能量,不说物理学上的不科学,单纯说这个词传播中的意思,最终也就是落实在只说好听的,不当乌鸦嘴。很多人觉得说正能量的事情很好,很正当,说正面的事情,当然需要,但是只说正面的事情,只肯定说正面事情的行为,这种局面也恰恰印证了“我们失去了批评的能力”,我们既不懂得批评,也不懂得面对批评,骨子里我们已经把批评当作一种歹意,而对于批评有了这种主观动机的预判,一切的批评也就变得不可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