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Q是一个鲜活的文学形象,置身于中华帝制崩塌的时代,是鲁迅批判国民性的标志,儿子打老子的精神胜利法,成为阿Q符号式的表达,但是一个成功深刻的文学形象,寓意自然颇有味道,阿Q的时代恰恰又是鲁迅亲身经历,设定的场景又是他的家乡绍兴,所以从各种意义来说,这个角色都是非常了不起的创造,尽管有人不喜欢。
辛亥革命,字面意思两个部分,时间和事件,辛亥年发生了革命。时间是中国传统纪年的方法,天干地支,换到公历就是1912年,革命这个说法就丰富了。汉语传统的革命意思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的商汤革命,商取代夏,革除天命,这个革命与现代的革命,自然不是一个意思。以孙中山为首的力图以武力推翻满清的这些个志士都是革命党人,他们以革命为己任,究竟革命为何?很多人也依然不清楚,反正比戊戌变法这种自上而下的运动要更为激进,更为暴力。对于当朝政府来说,孙文和他的革命党,实属乱党,在革命成功之前,普通民众也是这样的认识,包括阿Q,总之那叫犯上作乱,是杀头的死罪。鲁迅的同乡秋瑾便是这样的革命先驱,也是鲁迅另一部小说《药》里面那个死去的烈士夏瑜的原型,也是民众眼里造反的乱党。
阿Q这样的认识很正常,也是最广大群众的认识,辛亥革命自始至终,支持率有限,这场革命成功始于武昌的第一枪,可以说是历史的一大堆巧合,最后促成了一场中国式的光荣革命(之所以叫做光荣,就是因为流血不多,叫法始于英国。),由于各地的一些头面人物纷纷响应支持武昌首义,加上袁世凯的运作,清王朝选择了退位,于是相对和平的方式,中华两千年帝制就此终结。
革命党赢了,革命虽然还是等同造反,这个时候革命党代表着先进者,这对于鲁镇的阿Q来说,革命变成了一种机会,他的认知恐怕就是赵匡胤黄袍加身的一个过程,这就是民间认识的革命,不是思想家可以写成一本书的那种革命,也不是现实中发生的那种革命。
阿Q当然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去成为赵匡胤,但是当个“郑贤弟”的妄想也还是有的,对他来说,革命是一种改朝换代,作为革命者,胜利的革命者,就有了吃香的喝辣的的机会,当然也包括睡女人,比如吴妈。可以说,以阿Q这个层次的人们,他们的革命诉求并不高大,完全是私欲的膨胀,然后投机,然后包装成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革命,在过去一百多年里,逐渐升格为华丽的词汇,在日后的岁月里,成为一些龌龊行为的包装。
阿Q有一个想当然的设定,尼姑是要和和尚好的,所以小尼姑不让他摸头,是为了给和尚摸。这个荒唐的场景在金庸的《笑傲江湖》里面也有,仪琳的爸爸看上了小尼姑,于是果断削发成为不戒大师,然后果然成就了姻缘,同样的逻辑,仪琳的妈妈为了逼令狐冲娶仪琳,同样给令狐冲剃头。和尚尼姑的事,终究是个隐喻,和尚摸得,为什么我就摸不得?这句回到了人性的本来,嫉妒。很多时候,嫉妒成为所为革命的动力,这个恐怕是鼓吹革命的思想家们所始料未及的。小说或许虚构,但是现实中,以革命的名义公报私仇,还是不少,现代化学的奠基人拉瓦锡便是这样的冤魂。
人性嫉妒,别人有的,我想也有,这是人类社会进步的推动力,但是手段正当的话,是推动,不正当,则往往是破坏。阿Q其实有着你我一样本性的普通人,人人都会有阿Q的一面,欺软怕硬,嫉妒心,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无疑混杂在群体中的革命,最简单有效。阿Q不需要理解什么是革命,甚至于是什么都并不重要,只要有一种手段,可以实现自己的欲望,这手段的全部意义全部价值,就是可以达到目的,否则狗屁不是。革命者为革命勾勒了美好的愿景,这里面恰好有阿Q所期待的,也具体得多,小D王胡什么的都该死,这些目标比之于牛奶面包,是中国百姓更为熟悉的事物,也更容易接受。
辛亥革命,推倒了皇帝,百姓欢呼,因为不需要再纳粮了,没有万岁就没有万税,不需要往出拿钱,这是对于革命支持的最大理由,然而革命之后依然需要政府运作,需要权力安排,这些还是需要金银支持的,没有税收没有百姓纳粮,这又怎么行?习惯于中心的中华帝国,没有了皇帝这个中心,忽然间没了方向感,所以才有了袁世凯简单的想当皇帝,结果身败名裂,同样的结局,阿Q被革命的名义砍了脑袋。
革命,是中国过去一百多年里华丽的词,革命代表着正义,代表着积极的东西,任何一种反革命都会死有余辜,然而,看看阿Q那般的革命,光鲜亮丽之下,有了“将革命进行到底”的口号,更后来变成一些人对于“运动”的期待,一如《芙蓉镇》里的王秋赦,打翻一些自己嫉恨的人,再踩上一只脚,好爽!